【我讀過的一本書】《紅樓夢》,淫不淫?
幾個月之前,我有幸第一次把《紅樓夢》從頭至尾120回通讀了一遍,手機上看的。當然,通讀之說很不嚴肅。這麽大一把年紀了,近視加遠視,哪能像年輕時讀書能做到一字不漏呢!
正好在這個時候,注意到有網文評其為淫書。最初我還以為是閑得無聊的人,或博眼球的人杜撰的。可認真做起功課來,發現還真有其事,指責者還不少,都是成名成家者。更有甚者,斥其為“淫書以《紅樓夢》為最”!
評論紅樓夢的文章太多太多。有人統計出這部書提供多少人飯碗,產生了多少碩士、博士學位,講師、教授職稱,專家、學者頭銜。記得讀研時,隨朋友拜會隔壁師大一個研究生寢室,看見桌上擺放一篇博士論文初稿,標題好像是《紅樓夢》前80回和後40回的十處差別。
我大學時就借來讀過,但這麽多年卻讀不下去。何為?不夠刺激唄。刺激有打鬥如《水滸傳》,有偷情如《安娜.卡列尼娜》,有荒誕如《百年孤獨》,有色情如《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倘若是淫書,肯定很刺激。有刺激,就肯定停不住直到讀完,甚至還嫌沒有續集。
想當年,讀起《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來如饑似渴,《百年孤獨》裏的淫亂段落,一般是要重讀的。至今隱隱記得牲口飼養的盛衰和做愛的激蕩程度成正比的荒唐事,“他的情人 佩特拉擁有的特殊力量——能讓牲口不停地繁衍,奧雷裏亞諾第二也因此擁有源源不斷的財富”,精彩而又滑稽。
讀《紅樓夢》的感受是幾多:詩詞多,服裝首飾多,繁文縟節多。另一方麵,以我的標準,《紅樓夢》遠遠不夠“淫”。稀有的幾段色情片段,簡略而隱晦。和可卿的夢中奇遇,寶玉“恍恍惚惚,依著警幻所囑,未免有兒女之事,難以盡述”,寶玉和襲人初試雲雨,寶玉“遂強拉襲人同領警幻所秘授之事”,襲人“也無可推托的,扭捏了半日,無奈何,隻得和寶玉溫存了一番”。沒有相當的敏感度,根本就想不到這裏入戲的深淺。第一次閱讀,就讓我錯過了。
斥責《紅樓夢》為淫書的論調其實多是強詞奪理、無中生有,經不起駁斥。例如,“淫書以《紅樓夢》為最,蓋描摹癡男女情性其字麵絕不露一淫字,令人目想神遊,而意為之移,所謂大盜不操幹矛也。”。按這些個邏輯,把一個藝術品描繪得栩栩如生的文字,可以為偷盜者洗白了。又如“淫跡罕露,淫心包藏”,可謂欲加之罪。
那麽,《紅樓夢》到底淫不淫?
其實呀,換一個角度看,《紅樓夢》的確是淫書。要論證這一點,隻需以子之矛陷子之盾即可。
首先,主角賈寶玉是個大大的淫人。寶玉午睡可卿臥房,夢入放春山遣香洞太虛幻境。警幻仙子將寶玉“醉以美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隻因寶玉“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
其次,寶玉的淫為貫穿全書,這裏指警幻仙子理解的意淫。什麽是意淫?原話是這麽說的:“淫雖一理,意則有別。惟‘意淫’二字可心會而不可口傳,可神通而不可語達。汝今獨得此二字,在閨閣中雖可為良友,卻於世道中未免迂闊怪詭,百口嘲謗,萬目睚眥”。
理科男很不喜歡這樣的定義。一個概念,或者術語,明確特征一、二、三,符合則是,缺一則否。整些這摸棱兩可、捉摸不定的描述,到底啥是意淫,總也難以定論。
不去糾結其嚴格定義,且看寶玉怎麽意淫的。一見鍾情於黛玉是,香戀玉愛於秦鍾也是。寒夜私訪襲人娘家是,跟蔣玉涵互換汗巾也是。因可卿亡故而吐血是,為晴雯作芙蓉女兒誄更是。香菱情解石榴裙,寶玉品茶櫳翠庵,等等等等都是。對待寶釵,更不用說。且不提金玉良緣,單就下麵一些互動場景看寶玉和寶釵:
(場景一)寶妹妹坐在炕沿上,寶兄弟站在地下。寶兄弟拉著寶妹妹的袖子,口口聲聲隻叫:“寶姐姐,你為什麽不會說話了?你這麽說一句話,我的病包皮管全好。”寶妹妹卻扭著頭隻管躲。寶兄弟卻作了一個揖,上前又拉寶妹妹的衣服。寶妹妹急得一扯,寶兄弟自然病後是腳軟的,索性一撲,撲在寶妹妹身上了。寶妹妹急得紅了臉,說道:“你越發比先不尊重了。”寶兄弟便立起身來笑道:“虧了跌了這一交 ,好容易才跌出你的話來了”。
(場景二)這裏賈母和鳳姐寶釵說了沒三句話,隻見秋紋進來傳說:“二爺打發焙茗回來說,請二奶奶。”寶釵道:“他又忘了什麽,又叫他回來?”秋紋道:“我叫小丫頭問了焙茗,說是二爺忘了一句話,二爺叫我回來告訴二奶奶:若是去呢,快些來罷;若不去呢,別在風地裏站著。’”說的賈母鳳姐並地下站著的老婆子丫頭都笑了。寶釵的臉上飛紅,把秋紋啐了一口,說道:“好個糊塗東西!這也值的這麽慌慌張張跑了來說?”
這份細心關愛和癡情,這般撒狗糧,換男女平等的今天,寶玉也是用心、有情趣的男人了。有人會說,這是高鶚沒有領悟曹公的深意,誤寫之景。其實不然,數一數黛玉為寶釵吃的醋,就不難看出寶玉對寶釵傾注的情感也是不淺的。
寶玉廣撒情種、到處留意,用今天的詞匯,是大花心?男閨蜜?還是泛情者?都有些沾邊,又不完全像。所以,意淫是什麽真不好言表,隻可意會。
《紅樓夢》從黛玉初進賈府,至寶玉科考後離家出走前夕,貫穿全書的,濃墨重彩的,是寶玉的意淫。這本書,不能定性為淫書嗎?
依我看,意淫正是《紅樓夢》美之所在,精髓所在。
後記。某天,猛見無憂做了《書香》壇主。看她辛辛苦苦從家裏往壇裏運糧送水,心道:“這怎麽成呢!莫不是直到把家搬空,無米為炊?”有心前去獻上一計,搞個讀書活動,豈不事半功倍。翌日,駭然見讀書活動已然轟轟烈烈開展起來,甚是驚喜。並立即著手準備一活動貼以為支持。
遺憾的是,上了年紀,不但腿腳慢,腦子運轉也慢了幾拍。從活動開始其意,到活動結束,竟然還沒有碼完。後來活動一個接一個,標題改了又改,就像一碗菜,冷了再溫,一而再、再而三。然後是無憂病假退休,康複複出,版主辭職和更新潮。活動仍然是一個接一個,如果繼續隨之起舞,一定會變得麵目全非,所以幹脆回到原點。
又。我跟《書香》壇頗有些淵源,是最初的壇民之一。值得一提的是,壇名還是我通過版主開心豆豆提議修改後才有今天的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