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文論]談《止戰疏》的三國文學地位

來源: AndrewYuen 2007-08-09 16:33:34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0433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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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評文論]談《止戰疏》的三國文學地位


作者:wantyou1982 提交日期:2007-8-8 16:00:00

  (注:本文純從學術角度來探討《止戰疏》是否具備作為三國文學的代表作進入國家課才的資格,對於近期“止戰疏事件”不作任何討論。)
  某胡老教授認為《止戰疏》優於《出師表》,自有其觀點,如今網上沸沸揚揚,多有議論。稟著找出他本人的實意這一想法,去了胡老在新浪的部落客一遊。大致觀摩一番,知其為人和所想,不過區區後進,不宜當眾評論先生。所以還是僅就《止戰疏》的文學價值和社會價值來討論。
  單從內容來說,止文著眼於停戰生息,出文則相反。拿著出發點不同的文章來評價其目的和社會影響,可以說無論狄摩西尼再雄辯,也會不攻自破。蓋因二者立場不同,所想不同。因此除了文學價值,兩文並不可多做比較。而對於文言文,我一向秉持的觀點是當今的大陸,沒多少人能真正看得懂了。與其今人指手畫腳,不如看時人的評價,特別是看《三國誌》的作者陳壽的評價。想必,說陳壽文言文功底,特別是對東漢末年及晉初的文學的理解水平比今人高,是不會有異議的。故看陳壽為其二人做的傳,就大致可知是其高下。
  在《鍾繇華歆王朗傳》裏是這麽評價的:“鍾繇開達理幹,華歆清純德素,王朗文博富贍,誠皆一時之俊偉也。”因這三位都曾做過魏國的三公,故陳壽將他們放在一起,由此可知,縱在這三位當眾,華歆的文才尚非第一,就更別說《王衛二劉傳》裏那些被公認為才華橫溢的人了。可見,拿華歆的文章來當作三國文學的代表作放進中學課本,不僅諸葛亮不同意,連魏國都不大會有人同意。
  且看《諸葛亮傳》,我們發現陳壽為其文章專門做了集錄,收於文後,並為之上表,說明替原因是“亮毗佐危國,負阻不賓,然猶存錄其言,恥善有遺,誠是大晉光明至德,澤被無疆,自古以來,未有之倫。”可知陳壽是希望通過拍司馬炎的馬屁來替諸葛亮保留文集。為何要替他保留文集呢?因為“亮毗佐危國,負阻不賓”。這種心懷國家的高尚情操到了胡老的眼裏卻成為圖謀奪國的陰險心理,實在奇怪。生活在同一時代的陳壽不覺得,為什麽兩千年後的胡老就能憑陳壽的文章看出端倪來?難道現今還有人看見的資料比陳壽多,接觸的風評比陳壽直接嗎?這是外話,也不宜多說。但是,從特意為諸葛亮集錄文章的行為可知,諸葛亮的文才,至少時人認為是好的。不然為何在僅三十五六萬字的《三國誌》裏專門收錄了這麽大堆文字呢?如果文才差,讀者看了是會笑話的,對於陳壽來說,是不可能不知道的。而《出師表》又是被公認為諸葛亮的代表作之一。因此《出師表》的文學水平應該比《止戰疏》高。
  說了這麽多,都是講時人的看法,那麽究竟文采上孰高孰低呢?我們再來鬥膽比較。先看止文,行文立意可謂簡潔有力,了了數語就點出征戰的弊大於利,不失為一篇好的諫疏。但是在用字上沒有新意,即不能讓讀者特別振奮的看點,也不能給後人留下什麽典故。而且行文過於簡單,給人感覺是華歆匆匆之作,可謂平凡。總體上說,是理據而文乏。再看出文,實話說,頗有點繁複,但基於是諸葛亮對於劉禪這個小皇帝獨自執政的擔心而作的肺腑之言,就可理解繁複是有所思而言之。而其行文流暢,排比得體,又能減少這種繁複感。用賦來舉證,又顯得層次鮮明,措辭有力。而“親賢臣,遠小人”、“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候”等語又能流傳後世,可見曆來文人都是頗為激賞的。當然,關於《出師表》的文學水平,曆代文人的點評會比我更深刻,這裏就隻作簡單的對比。因此拿止文來替代出文,在文學層麵上就說不過去。
  再從社會價值來說,胡老言之鑿鑿說止文提倡民生,出文暗示暴力,所以應該選止棄出,其實可以說是胡塗之說。《止戰疏》成於太和四年,乃曹真受大司馬一職後,為建功立勳討伐蜀國,後因水災,華歆上疏力止此戰。故其明顯是為了阻止這次征伐而專門提出,並非是華歆向來有反對戰爭。故言止文重視民生,就顯得片麵,應該說華歆強調的隻是太和四年的民生。為何做如此一說呢,我們來看看太和四年發生了什麽事,就可以明白無誤。在《止戰疏》的下麵就明確說到了:“帝報曰:‘君深慮國計,朕甚嘉之。賊憑恃山川,二祖勞於前世,猶不克平,朕豈敢自多,謂必滅之哉!諸將以為不一探取,無由自弊,是以觀兵以窺其釁。若天時未至,周武還師,乃前事之鑒,朕敬不忘所戒。’時秋大雨,詔真引軍還。”在曹睿認同的回複之後,點明了當時是秋季,下了大雨,這個客觀實時。而這次大雨有多大呢?在《明帝紀》裏有記載:“九月,大雨,伊、洛、河、漢水溢。”幾乎可以說,除了冀州地區之外,魏國全國都在麵臨水災。在豐收的季節下大雨水,農田就會被淹沒,如果此時再遠征蜀國,那麽以曹魏的屯兵製而言,不僅要少了一年的糧食儲備兼且嚴重削弱士氣,這樣就會影響接下來數年的戰鬥力。因此華歆在疏中說到:“如聞今年征役,頗失農桑之業。”此話是全文的重點,起承上啟下之功。他說到了征伐會失農桑,而不可忽視的是,這裏提到了具體時間“今年”。如此就非常明白了,華歆上此疏的確是因為太和四年的水災這一特殊事件,而非抱著長遠的觀點,不然陳壽也不會在後麵專門寫到“時秋大雨,詔真引軍還。”關於太和四年這場大雨,別說研究三國曆史的專門人士,就是稍微看過演義的人都非常熟悉。棄而不談,隻片麵的強調止文本身的內容,這是斷章取義的行為,應為學人所不齒。
  
  如果真的懷抱重視民生,響應和諧的美好目的,區區以為,在《三國誌》裏有另一疏要遠比華歆此疏好得多。拿這篇文章做代表,要比《止戰疏》更有義有理,。想必對三國曆史有數十年研究心得的胡老不會不知,但為什麽胡老卻隻提止文而不提該文呢?在下不得而知,亦不可妄加猜度。隻不過秉著學術討論的目的,在這裏提出來。這篇文章就是《虞陸張駱陸吾朱傳》裏駱統一疏,姑名之為《消息疏》,以對“止戰”。
  前麵說過,與其今人弄筆舞墨,不如看時人的評價。駱統尚有一長疏收在本章的張溫傳裏。一章裏收錄兩篇長文,可知陳壽對駱統的文筆是欣賞的,而在後麵的評論也認為他“辭切理至”,充分認同了駱統的文章用詞深刻,道理明顯。而同章的幾位人物,也是吳國的才俊,把駱統歸於此類,其地位自現。故駱統的文才必比華歆要高。而就寫作來說,消文開篇即立勢非凡“臣聞君國者,以據疆土為強富,製威福為尊貴。曜德義為榮顯,永世胤為豐祚。然財須民生,強賴民力,威恃民勢,福由民殖,德俟民茂,義以民行。六者既備,然後應天受祚,保族宜邦。”排比列論,用詞恰當,立論於不敗之地。然後引經據典,鋪陳辭藻,層層推理,撥絲抽繭,最後再收以典故,論之王政,使得整篇文章層次分明,力量十足。比起止文簡單的表達要更加巧妙深刻得多。特別是“財須民生,強賴民力,威恃民勢,福由民殖,德俟民茂,義以民行。”的六民說,可謂至理名言。並在後麵不斷的論證,來證明前麵立論的正確性。通過點明國家的現實情況並不樂觀,自己心如火焚。然後再證明普通老百姓生活痛苦,征伐對於他們家庭的嚴重破壞,而推論出“百姓虛竭,嗷然愁擾,愁擾則不營業,不營業則致窮困,致窮困則不樂生,故口腹急,則奸心動而攜叛多也。”接著舉出民間棄子這一人間慘劇就是因兵役而生,加強論據,遙相呼應。繼而用“民水國舟”的典故再次來告誡孫權應該“與民消息,觀時製政”。最後點明當下政治的隱患是過分強調官吏的征收政績,急功近利,不曉仁惠,無視民生。由此可知消文才是充分地從長遠的民生角度出發,正視普通人民在戰火中受到的種種傷害,並點明當時政治的弊病和危害,希望通過孫權的“補複荒虛,深圖遠計”來改革現狀,以為國家的長遠發展奠定基礎。
  通過上麵簡單的分析,可知無論是文章的措辭抑或對民生的重視和理解,駱統的《消息疏》都要比華歆的《止戰疏》優秀得多。因此,無論從文學角度還是民生角度,《止戰疏》都不具備成為三國時期代表作的資格。如果基於對當前和諧社會觀念的配合,以及當下中國所麵臨的問題,有著多年研究三國曆史經驗的胡老應當提出用《消息疏》來頂替《出師表》,而非用一個連品性都受到許多人質疑的華歆所寫的短文。但胡老卻偏偏拿根柴枝當斧頭耍,實在讓人莫名其妙。故在此處,雖身為後學,但以一貫認真對待學術的精神出發,不得不對胡老的舉動和研究成果表示懷疑。
  
  附《止戰疏》、《出師表》和《消息疏》三文於下,以便閱讀。(因由網絡複製而來,且未加校對,若錯漏訛誤,敬請諒解。而對這三篇文章有更深興趣的朋友,還是請大家閱讀紙質書籍為佳。)
  《止戰疏》
  兵亂以來,過逾二紀。大魏承天受命,陛下以聖德當成康之隆,宜弘一代之治,紹三王之跡。雖有二賊負險延命,苟聖化日躋,遠人懷德,將繈負而至。夫兵不得已而用之,故戢而時動。臣誠願陛下先留心於治道,以征伐為後事。 且千裏運糧,非用兵之利;越險深入,無獨克之功。如聞今年征役,頗失農桑之業。為國者以民為基,民以衣食為本。使中國無饑寒之患,百姓無離土之心,則天下幸甚,二賊之釁,可坐而待也。臣備位宰相,老病日篤,犬馬之命將盡,恐不複奉望鑾蓋,不敢不竭臣子之懷,唯陛下裁察!
  (《三國誌》卷十三,《魏書十二·鍾繇華歆王朗傳》)
  
  《出師表》
  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誌之士忘身於外者,蓋追先帝之殊遇,欲報之於陛下也。誠宜開張聖聽,以光先帝遺德,恢弘誌士之氣,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義,以塞忠諫之路也。宮中府中俱為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若有作奸犯科及為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內外異法也。侍中、侍郎郭攸之、費禕、董允等,此皆良實,誌慮忠純,是以先帝簡拔以遺陛下。愚以為宮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谘之,然後施行,必能禪補闕漏,有所廣益。將軍向寵,性行淑均,曉暢軍事,試用於昔日,先帝稱之曰能,是以眾議舉寵為督。愚以為營中之事,悉以谘之,必能使行陳和睦,優劣得所。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先帝在時,每與臣論此事,未嚐不歎息痛恨於桓、靈也。侍中、尚書、長史、參軍,此悉貞良死節之臣,願陛下親之信之,則漢室之隆,可計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候。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顧臣於草廬之中,谘臣以當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許先帝以驅馳。後值傾覆,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爾來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謹慎,故臨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來,夙夜憂歎,恐托付不效,以傷先帝之明,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當獎率三軍,北定中原,庶竭駑鈍,攘除奸凶,興複漢室,還於舊都。此臣所以報先帝,而忠陛下之職分也。
   至於斟酌損益,進盡忠言,敗攸之、禕、允之任也。願陛下托臣以討賊興複之效;不效,敗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靈。若無興德之言,則責攸之、禕、允等之慢,以彰其咎。陛下亦宜自謀,以谘諏善道,察納雅言,深追先帝遺詔。臣不勝受恩感激,今當遠離,臨表涕零,不知所言。
  (《三國誌》卷三十五,《蜀書五·諸葛亮傳》)
  
  《消息疏》
  臣聞君國者,以據疆土為強富,製威福為尊貴。曜德義為榮顯,永世胤為豐祚。然財須民生,強賴民力,威恃民勢,福由民殖,德俟民茂。義以民行,六者既備,然後應天受祚,保族宜邦。《書》曰:‘眾非後無能胥以寧,後非眾無以辟四方’。推是言之,則民以君安,君以民濟,不易之道也。今強敵未殄,海內未乂,三軍有無已之役,江境有不釋之備,征賦調數,由來積紀,加以殃疫死喪之災,郡縣荒虛,田疇蕪曠,聽聞屬城,民戶浸寡,又多殘老,少有丁夫,聞此之日,心若焚燎。思尋所由,小民無知,既有安土重遷之性,且又前後出為兵者,生則困苦無有溫飽,死則委棄骸骨不反,是以尤用戀本畏遠,同之於死。每有征發,羸謹居家重累者先見輸送。小有財貨,傾居行賂,不顧窮盡。輕剽者則迸入險阻,黨就群惡。百姓虛竭,嗷然愁擾,愁擾則不營業,不營業則致窮困,致窮困則不樂生,故口腹急,則奸心動而攜叛多也。又聞民間,非居處小能自供,生產兒子,多不起養,屯田貧兵,亦多棄子。天則生之,而父母殺之。既懼幹逆和氣,感動陰陽。且惟殿下開基建國,乃無窮之業也。強鄰大敵非造次所滅,疆場常守非期月之戍,而兵民減耗,後生不育。非所以曆遠年,致成功也。夫國之有民,猶水之有舟,停則以安,擾則以危,愚而不可欺,弱而不可勝,是以聖王重焉,禍福由之,故與民消息,觀時製政。方今長吏親民之職,惟以辦具為能,取過目前之急,少複以恩惠為治,副稱殿下天覆之仁,勤恤之德者。官民政俗,日以彫弊,漸以陵遲,勢不可久。夫治疾及其未篤,除患貴其未深,願殿下少以萬機餘閑,留神思省,補複荒虛,深圖遠計,育殘餘之民,阜人財之用,參曜三光,等崇天地。臣統之大願,足以死而不朽矣。
  (《三國誌》卷五十七,《吳書十二·虞陸張駱陸吾朱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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