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史學真精神尚在哪裏?——評《曆史的棱角》

本帖於 2007-08-07 17:41:18 時間, 由普通用戶 開心豆豆 編輯

清華史學真精神尚在哪裏?——評《曆史的棱角》
  
  
  文/趙波
  
  
  2007年7月20日,農曆六月初七,“宜出行、開市”,首都國際機場。飛機剛落地,我一開手機,就收到王政先生短信:我的書出來了。我們便聯係見麵事宜。7月28日,終於見到了這本散發著墨香的奇書。其封麵及用紙,均稱上乘,並配有木版插圖,曆史氣息濃鬱。《凡例》中介紹得清楚,全書劃分體例為三:虎變篇、豹變篇、革麵篇。僅此類劃分,坊間斷無,標新立異,令人神往。再翻閱內容,每篇文字均不很長,或悉心考證,或發揮闡述,或敘議相得,無不閃爍著著者的睿智。一看書皮,標明“王政編著”,我說應該是著吧。王政先生說,也有編的內容。洵洵君子也。捧著此書,坐849路回家,一路不用抬頭。
  1998年的夏天,我得知自己考取了清華大學人文學院曆史係近現代思想文化史專業的研究生,於是趁著暑假的機會,去學生宿舍找找往屆的師兄,看能否獲得學業上的指導。門開了後,有兩個人,我說找曆史係的,有個瘦高的人很高興地向我打招呼,我就是,來來來。於是坐下來攀談起來。他上身赤裸,穿著夏威夷式的大花褲衩,叉開腿坐在我麵前,兩根瘦瘦的胳膊支在膝蓋上,抽著煙卷滔滔不絕,講曆史係老師的情況及如何讀書、做學問。他瘦骨嶙峋,如果會輕功的話,肯定可以與金庸筆下的“雲中鶴”相媲美。他瘦長臉,招風耳,雙眼皮,眉骨高聳,眉毛細長呈倒八字型。相書上說,這樣的人長壽且貴,但行為與常人異。後來我走的時候,他給我一張名片,保留至今,上麵寫著“青島日報·財經版記者·王政”。這便是我與王政先生的交往之始了。既是老鄉,又是同門,給我講了這麽多知識,便在樓下買個西瓜請他吃。
  我入學後,二人成為莫逆之交,讀書論學是最正常的事情了。隔三差五,我們去清華東門、西門、南門、北門吃小館子。我的飯量大,加上師兄請客,就毫不客氣,他在那裏手舞足蹈、興高采烈,講讀書之快感,寫作之爽氣,過往之豪俠,我則埋頭緊吃,不亦樂乎。他酒量大,那時能喝三五瓶啤酒,一定是常溫的,不喝涼的。我喝白酒,如小二,一個左右。他喝酒容易上頭,情緒開始高亢,話語開始激昂,嬉笑怒罵中間或擤鼻涕,隨地吐痰。
  王政師兄學問之高、用功之勤、鑽研之深、讀書之多、分析之精,有目共睹,在近年來清華曆史係畢業學生中,數一數二。2000年他碩士畢業答辯時,自稱“圖書館鎮守使”,此言不妄,我們經常見他攜濃茶一大壺,在圖書館裏坐擁書城,抄寫卡片。大家經常能從他那裏聽到一些稀奇古怪的曆史人物和事件,而且,你一旦按他說的去看相關書籍的時候,他又鑽到別的地方去了。神龍見首不見尾,此之謂也。讀書期間,他在《學術研究》、《史學集刊》、《江海學刊》等文史類核心期刊上屢有文章發表,受到係裏老先生的關注,還帶他去參加有關李大釗先生的國際研討會,令人豔羨不已。當然,每發一次,我們就喝一次。當時,王政先生每月補助240元,我是220元。
  畢業後,大家為生活所迫,各自忙碌。王政先生為中國IT事業奔走,我則為中國保險行業服務,相同點仍然一致,就是用非所學。但王政先生仍時刻不忘師訓教誨,時刻以清華史學自居,時刻翻閱積累材料,於是便有了今天的《曆史的棱角》。
  我是最早看到該書書稿的人之一。2006年3月間,在京城著名的“茶葉一條街”馬蓮道附近一家烤翅店,看到該書原型——一遝厚厚的打印稿,《曆史的棱角》雛形已見。昏黃的燈光下,粗粗一翻,那些近現代熟悉的人物撲麵而來。再看其語言,簡短直接,清爽明快,鏗鏘有力。文如其人。
  盡管嚴格來講,《曆史的棱角》不能稱為曆史學術著作,但其資料之豐、論識之精、眼界之寬,與清華史學精神一脈相通。
  曆史學是清華大學曆史最悠久、成就最輝煌的學科之一。1911年清華學校建校初期就開設有中國史、西洋史等課程,1926年正式成立曆史係,在此授教的學者名噪一時,名重後世,均在中國近現代思想文化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王國維、梁啟超、陳寅恪、蔣廷黻、劉崇鋐、雷海宗、張蔭麟、吳晗、邵循正、周一良、王永興等等,名單之長,不一一列舉。1952年,院係調整,曆史係並入北京大學等校,但中國近現代史的教學與研究並未中斷,同時中國科技史、建築史等學科在清華得到大力發展。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後,清華大學逐漸恢複包括曆史學科在內的人文學科。1985年成立思想文化研究所,1993年清華曆史係複建,2003年曆史係與思想文化研究所合並,成立新的曆史係,清華曆史係掀開了新的一頁。
  關於清華史學的真精神,見仁見智。其基本內涵,不外乎去偽存真、以小見大、中西匯通。在《曆史的棱角》中,多處體現著這種真精神。一是去偽存真,廓清迷霧,使人在隨著作者探詢曆史“真實性”的愉悅旅途中,體味曆史是“怎樣”成為曆史的和如何成為“現在”的曆史的。比如作者在《一錐書》、《刺陶》、《禺山世次郎》、《石達開遺詩》、《奉旨撰史》、《對山》、《冤枉胡蝶》、《禮教吃人》、《馬克思》、《提倡計劃生育第一人》、《戴季陶之信佛》、《當代完人》等篇中,長袖善舞,糾偏補弊,把史家最基本的樸學(考證)功夫發揮得淋漓盡致,把曆史之“本相”呈現在讀者麵前。樸學一名,初見於《漢書·儒林傳》,意謂質樸之學。樸學多名,或稱漢學,或稱考據或考證學,在清乾嘉之際,已發展成為匯集中國傳統學術成果的一大巨流。清末民初,學界分立,各有所專,清華國學院諸大家王、梁、陳、趙等,對考證之學相當重視且成果卓著。此種質樸求真學風,薪火相傳,不絕如縷。現在讀《曆史的棱角》上述諸篇,可見考據在近代史中的“活學活用”,也可見作者詩、文、史、哲知識的豐富性與互融性。二是小中見大,闡述近代史層層累積、屢屢重構、每每再造的特性。眾所周知,史家顧頡剛層提出“層層造成古史”的觀念,近代史又何嚐不是如此?在《難為第一》、《“黃帝”熱》、《大寶藏》、《盜賊曾左》諸篇中,作者從思想史的角度向我們展示了中國近代史“現實擠壓思想,思想擠壓詞語”的特性,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國現有觀念中的近代史已經經曆了一個累積、重構、再造的過程。也即,我們現在觀念中的近代史,已經是諸多經曆者、研究者有意無意間描述過的、編寫好的近代史。比如在清晚期前士人眼中,曾、左、胡、李乃中興名臣,社稷柱石。但隨著形勢變化,現實需要,階級劃分,他們又成了“盜賊”、“”。而且,根據王政先生2000年的研究,清末為了革命需要,“有學問的革命家”章太炎創立了一套“譜係”。他在《民報》周年祝詞中稱:“敢昭告於爾丕顯皇祖軒轅,烈祖金天、高陽、高辛、陶唐、有虞、夏、商、周、秦、漢、新(王莽)、魏、晉、宋、齊、梁、陳、隋、唐、梁、周、宋、明、延平、太平之明王聖帝,相我子孫,……,同心戮力,以底虜酋愛新覺羅氏之命。”這裏,他排出了一個從“軒轅”開始到“太平明王聖帝”的“政統”譜係。然則,史實又是怎樣的?
  或許由於訂書時間緊迫等等原因,提出個別地方與作者商榷。《阜昌天子頗能詩》中(P129頁)稱,“陳寅恪先生在《王觀堂先生挽詞》中曾經明白地表示過他對清王朝的懷念”。此處之“他”怕有歧義,如指王國維先生,當無異議;如指陳寅恪先生,恐怕不妥。其實,王、陳等諸先生真正懷念留戀的,不是一家一朝,而是傳統的中華思想文化。另,在《洪門大哥》中(P015),“楊鋪清(楊秀清)之弟”疑為“楊輔清”,可待再版補清。然則,白玉之瑕,難掩玉也。
  1997年,王政先生入清華大學曆史係受業,2007年,《曆史的棱角》出版,恰好十年時間。十年一劍,朝乾夕惕,個中甘苦,作者自知。曆史學向來難學,曆史著作向來難寫。一本曆史書,或開啟民智,或傳播知識,或別開生麵,或標新立異,可謂之好書。《曆史的棱角》不正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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