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逝者傷——讀《傷逝》

來源: skywalker2010 2007-08-06 18:16:03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4066 bytes)
為逝者傷——讀《傷逝》


作者:非瘦子 提交日期:2007-8-5 17:36:00

  為逝者傷 ——讀《傷逝》
  
   人類畢生都在與時間抗爭。他們本想執著的眷戀一個愛人,一位友人,某些信念;遺忘從冥冥之中慢慢升起,淹沒他們最美麗、最寶貴的記憶。總有一天,那個原來愛過、痛苦過,參與過一場革命的人,什麽也不會留下。
  ——莫洛亞
  
   在魯迅的諸多小說中,有一篇小說被人關注的程度非常高,可真正讀懂它的人卻寥寥。這就是他小說中唯一一篇以愛情為主題的抒情獨白體小說:《傷逝》。
  
   讀過《傷逝》的人,恐怕都有類似這樣的反應:齒發寒。
  
   很難想象它的寫作者當時正處於熱戀之中。這世界上對愛情持懷疑態度的人大概不少,但對它持如此極端絕望態度的人,我想也是不多的,魯迅先生是其中一個(我所知道的還有一個——卡夫卡)。說實話,我不忍心讀這個作品,它使我倍感愛情的絕望,人性的悲哀,甚至——人生的無望。然而我又不得不一再讀它,因為它真實而殘忍地記錄下人生的無奈與人性的自私,而這些都是一切渴望在愛中生存的人無法避免的。
  
   一部真正的好作品,有時能激發人的熱情,使人感受這世界的美好;有時卻把人生最慘烈的那一麵抖落出來,使人不敢正視,又不能回避。
  
   《傷逝》屬於後者。
  一
  
   如果我能夠,我要寫下我的悔恨和悲哀,為子君,為自己。
  小說的開場白一下就把整篇的基調定下來了,即所謂的懺悔。那麽主人公涓生究竟為了什麽要寫下自己的悔恨和悲哀?他和子君之間到底發生了怎樣的故事?
  
   故事的主要發生地點有兩個:一個是會館裏的破屋;一個是吉兆胡同租住過的兩間小屋。此時的我已經從吉兆胡同重新搬回會館裏來了。可是這裏早已沒有了往日的溫情與甜蜜,取而代之是無比的靜謐與空虛。那個曾經使“我”萌發了最初的愛情,並且實實在在與我共渡一段時日的愛人子君已經永遠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之外了。
  小說先是以一係列鏡頭閃回我和子君之間曾經有過的那段幸福時光:子君特有的腳步聲帶給我的驚喜;我大肆宣講文學和破舊思想時的神采飛揚;子君斬釘截鐵的宣告聲:我是我自己的,他們誰也沒有幹涉我的權利!我在慌張中身不由己的單膝下跪的求愛動作;還有子君漸漸轉作緋紅的臉,張皇的好像要破窗而去的處女的羞澀……隻是這一切很快便成為定格,我們決心同居了。
   然而生活才剛剛開始,我們就麵臨了很多尷尬。麵對眾人猥褻和輕蔑的眼光,我和子君的態度是不一樣的。我是“全身有些瑟縮,隻得即刻提起我的驕傲和反抗來支持。”而她“卻是大無畏的,坦然如入無人之境”。作者於此似乎在暗示,在我的心底或許本來就多幾分怯弱和猶疑。
   曆經周折,我們終於尋得了一個暫時的棲身之所——吉兆胡同的兩間小屋。這裏雖不是什麽理想的愛的家園,但至少這個愛巢一開始還是讓人感到寧靜和幸福的。我們有過沉默的相視,放懷而親密的交談,然後又是沉默。這時的沉默所代表的是終於有了一個家的安適與恬靜。然而好景不長,不出三星期,我已漸漸情醒地讀遍了她的身體,乃至她的靈魂,而且了解了先前以為了解而現在看來卻是隔膜的東西。為什麽僅僅用了三個星期就讀懂了她的全部?難道在我看來,子君就是一個透明質的人一樣嗎?是真正的讀懂了她的全部還是不想繼續讀出她的全部?不僅如此,我還了解了先前以為是了解而現在看來卻是隔膜的東西。
   那麽究竟是怎樣的隔膜呢?以下事實將作為我和子君之間隔膜的憑證:
  1、養花與養動物。我是喜歡花的,而我買來的兩盆小花因為得不到她及時澆水而枯萎;而子君似乎隻對動物情有獨鍾,不僅買來了幾隻油雞和房東家的雞混在一起,還買來了一隻小狗,名喚阿隨。喜歡動物與否,本來不應該作為兩個人心靈的隔膜的。可是我為什麽偏偏視之為隔膜?
  2、子君要不要讀書和散步。換言之,操持家務應不應該成為子君生活的全部。當我們還在熱戀之時,子君還曾有過讀書和散步的閑情,而婚後的子君整日為家務所奔忙,而且還樂此不疲,似乎忘了還曾有過讀書和散步的日子。這一點最是讓我感到失落。
   先前子君睜大眼睛聽我宣講文學和革命大道理的表現才是令我心儀的。而一旦陷入家庭生活中的子君仿佛一下子由一個清純少女變成了一個俗婦。這是我所不能夠接受的。也就是說,所謂的我和子君之間的隔膜全都是以我的感受作為評價標準的,我完全依照我的眼光來為現在的子君評判打分,這是毫無疑義的。
   那麽,是否看到我的一麵之詞我們就可以放心地責備不求上進的子君了呢?就讓我們一起來看看,當短暫的愛情滑入到日常生活的快車道之後,它所遭遇的究竟是什麽——
  當子君為了自己的愛人而日夜操心時,我也不得不一同操心,來算作同甘共苦。況且她又這樣的終日汗流滿麵,短發都粘在腦額上,兩隻手又是這樣的粗糙起來。
   其實,正是沉重的生活將先前那個為了幸福而憧憬而羞澀的少女變為一個為瑣事而操勞的婦人。倘若子君和我還是像以前那樣,除了相戀什麽也不用做的話,子君是不會有這麽大的變化的。但是生活畢竟不是詩,它需要有很多現實的東西來填充,做飯、洗衣、打掃房間、整理內務,一樣都不能少。更何況我們的經濟條件這樣有限,很多事情都必須由子君來親手操辦,比如買柴買米,飼養家禽等等。然而我卻並不以為然。我以為這一切都是因為子君的墮落所致。稍加分析我們便不難發現:這一切的起因並不在子君。首先,我並沒有給這個家庭創造足夠的條件能夠讓子君過比較舒服安逸的生活。而我卻希望子君在忙碌之餘仍能保持以往那種淑女做風,這其實是在難為子君。其次,子君為了經營這個家庭付出了很大的努力,而這絕不應該成為她被指責的理由。就算子君沒有如我所期待的那樣,懂得讀書和散步也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情趣,那也不全是她的錯。為什麽我不能替她分擔一點勞作,使她能有餘暇和閑情與我共享這樣的生活呢?為什麽我不把這些告訴子君,好讓她早有所察覺呢?事實上,這一切都是我私下裏對子君所做的評判,我認為這些都是先前以為是了解而現在才知道是所謂隔膜的東西。其實,這所謂的隔膜,更主要的是我對子君所產生的不滿。
  
  二
   我的失業更是直接導致了我們之間隔膜的加深。
   失業本屬正常,也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我們的生活因此而受到沉重打擊則是毫無疑問的,畢竟這份工作是維係我們目前生活的唯一來源。但我本人卻不肯去麵對它。我以為自己很無畏,而子君卻是膽怯。事實卻是,我把自己內心的怯弱全部投射到子君身上,同時又把這種怯弱心理看成是子君懦弱的表現。苦難來了,可以成為兩人相依為命、互相攙扶、共同應對的契機,也可以成為一個人向往自由,幻想逃避的理由。在這裏,我選擇了後者。我對目下的這種家庭生活日益感到一種厭倦:先是怪罪於油雞和阿隨們帶來的爭吵;繼而對“川流不息”的吃飯顯示出極大的憤慨。小說寫到這裏,再也掩飾不住我對這種生活的厭惡之心了:
   加以每日“川流不息”的吃飯;子君的功業,仿佛也完全建立在這吃飯中。吃了籌錢,籌來吃飯,還要喂阿隨,飼油雞;她似乎將先前所知道的全都忘掉了,也不想到我的構思就常常為了這催促吃飯而打斷。
   如果這還隻是對生活本身的怨氣,更為刻毒的話卻是後麵這句:即使在坐中給看一點怒色,她總是不改變,仍然毫無感觸似的大嚼起來。試想一下我說這句話時,臉上浮現的該是何等令人不寒而栗的表情。我的意思很明白,子君不僅不能理解我現在的心情和我所承受的壓力,而且,她已經完全不顧惜我對她的表情,隻是麻木不仁的活著,隻是為了吃飯而活著。我快要把子君當成一個完全仰仗我的鼻息生活的附庸了。
   而光是讓她明白我的工作是不能被打擾的就用了五個星期。(何其之長,比起我僅用了三個星期就讀懂了她的全部可長多了)。從我對她的種種評價中,種種不屑甚至是厭惡的口吻已經溢於言表了。而她又拿了僅有的糧食去喂了阿隨。這一點讓我更是惱火,本來我就不喜歡小動物,而她現在居然把我的口糧也克扣了去喂它們,於是就有了我對自己在家庭地位的一個滑稽定位:不過是叭兒狗和油雞之間。這種幽默讓人啞然。我們不禁驚歎於“我”的幽默中攜帶的冷漠和貧血。這裏,涓生似乎對自己所處位置振振有詞,那麽試問子君自己的位置又在什麽地方?會不會是在油雞之下?終於,在我的強力抗爭下,油雞們成了桌上的鮮肥。不久以後,令子君更難過的事情發生了:阿隨被我帶到西郊放掉了。這裏有一個細節,就是阿隨被我推到了一個並不很深的土坑裏。我隻是為了不加重子君的難過而隱瞞了這一細節。而做這一切在我看來,都是很自然的,所以我做的很泰然。沒想到這件事卻給了子君很大的打擊。子君是喜歡小動物的,而油雞們和阿隨一直以來與她相依為伴,她對它們有著某種特殊的感情;另一方麵,這些動物的相繼離去似乎也給了她一些不祥預感,她會不會由此而聯想到自己目下的處境?這些都不得而知。因為她沒有任何表白的機會。
   然而我還是不依不饒。我認為,自己一個人是很容易活的。而這一切大半是為了她,而她居然連這些還不能理解,還在為一些毫無價值的東西白白耗費自己的感情。於是,我似乎明白了一個道理:
  這才覺得大半年來,隻為了愛,——盲目的愛,——而將別的人生的要義全盤疏忽了。第一,便是生活。人必生活著,愛才有附麗。
  單看這一句話,我們無疑會說這是一個真理。的確,愛不是全部人生的要義,首先要有生活,愛才能夠存在。可是在這裏我們不禁要問:這半年來我真的隻是為了愛、並且是盲目的愛而活著了嗎?我實際上是說,為了愛我放棄了一部分本來應該屬於我的生活(比如和朋友的相處,那份本不像樣的工作)。而現在,我覺得這一切都是不值得的。我想向往的還是那種比較自由的不被拖累的生活。雖然現在的生活在我沒有得到之前,也曾經讓我那樣的向往過。隻是當這一切成為我為了生存而必得付出的代價時,我卻突然有所醒悟了。生活才是第一要義。而愛,隻能是附著於生活之上的一點點綴。這是我的新發現。更何況,我發現先前勇猛的大無畏的子君,羞澀的愛讀書散步的子君,瘦弱的有著稚氣眼神的子君,現在卻變成了一個我從心底裏感到厭棄的世俗的不思進取的子君。也就是說,我對所謂的愛所施與的對象產生了懷疑,她已不是我先前喜歡過的那個子君了。所以我繼續故意以冷漠的態度來刺激子君。
   此時的子君也隱約地意識到我們之間這種難以維繼的局麵了,可她還是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去挽留。她開始溫習舊課了,也就是我當初為了得到她而下跪的那一幕。她多希望這一切能夠喚起我對舊日戀情的眷顧,或許這種幻想中的溫情也給了她繼續與我在一起生活下去的勇氣。而我對此不僅毫不動容,相反更加難以忍受。因為子君不僅不能明白我所謂的人生真理,反而愈發在這種個人的感情漩渦中沉迷起來,這是我所不能夠容忍的。我想到了我們的分離,她自己能夠決然離去當然是最好的結局。然而,我也忽然想到她的死。這種念頭在我的腦海雖然隻是一閃而過,而且我馬上就為自己有這樣可怕的念頭而懺悔了。這裏是我第一次提到了我懺悔的原因。可是,我真的懺悔了嗎?事實上,這種懺悔消失得太快,我的行動證明了這個結論。我決定將這一切真實示給子君。我說:
   “況且你已經無須顧慮,勇往直前了。你要我老實說;是的,人是不該虛偽的。我老實說罷:因為,因為我已經不愛你了!”
   我終於說出自己內心的話,以往我對子君的種種不滿歸根結底也就這一句——我不再愛你!
  
  三
   子君的反應隻是沉默。她臉色大變,仿佛死了似的,瞬間又蘇生了,她的稚氣的眼睛發出了孩子在饑渴中尋求母親的那種眼神,可是她卻沒有找到這樣的依靠,因為我徑直奔圖書館而去。這是一個難熬的冬天,對於我來說,我已經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我現在隻等著哪一天能夠完全擺脫子君。那麽子君呢?當我還在群眾圖書館裏和有一群有著相似困境的人借著微弱的煤爐子取暖的時候,子君在家裏又是如何打發這樣了無生趣的沉重日子的呢?我們無從知曉,但作品中卻有這樣一段話可以讓我們想見子君的未來:
   這北京的冬天,就如蜻蜓落在惡作劇的壞孩子的手裏一般,被係著細線,盡情玩弄,虐待,雖然幸而沒有送掉性命,結果也還是躺在地上,隻爭著一個遲早之間。
   當難熬的冬天即將過去,我所預感(不如說希望)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子君走了,她知趣地選擇了離開,這裏已然沒有她的任何位置。我得知她的走是從房東官太太口中:子君終於被她父親帶走了。我舒了口氣,可我多少也感到幾分沉重,畢竟我知道她的離去和我的態度有直接的關係,何況我知道:子君現在麵臨的隻是“她父親——兒女的債主——的烈日一般的嚴威和旁人的賽過冰霜的冷眼。”我懺悔了,然而在我的懺悔聲音中卻夾雜了太多我給自己的種種辯解和包容:
   我不應該將真實說給子君,我們相愛過,我應該永久奉獻她我的說謊。如果真實可以寶貴,這在子君就不該是一個沉重的空虛。謊言當然也是一個空虛,然而臨末,至多也不過這樣的沉重。
   我的悔恨並不在於我的話對子君所造成的傷害。而在於我堅持自己真實的聲音,雖然我承認這樣做的確給她帶來的是一種徹底的受傷,即,使她一個人背負了這樣沉重的重擔;但是假如我不這樣做,我所能夠給與她的也無非是一些謊言,而謊言同樣是一種空虛,隻不過它會讓我的內心蒙受同樣多的沉重。也就是說,同樣是帶來沉重的負擔,一個是帶給子君的,一個是帶給我自己的。我的悔恨是我把真實的重擔卸下來,卻無意傷害到了她,而這並不是我本身的問題。從這裏我們似乎從涓生的懺悔聲中聽出了更多的無奈和委屈。
   我曾用了請托和書信的方式打聽過她的下落。不過沒有回音。直到久後的一天,我才從一個世交口中得知她的死訊。她終於真的死了。這是我曾經想到過的結局。可當這一切真的降臨時,我卻驚得沒有話。當初如果我不對子君說出那樣決絕的話,她也不會離去,也不會被歧視她、貶低她的這個世界所拋棄。我這才感到內心的強烈自責。
  
   四周是廣大的空虛,還有死的寂靜。死於無愛的人們的眼前的黑暗,我仿佛一一看見,還聽得一切苦悶和絕望的掙紮的聲音。
  
   令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
  
   一天是陰沉的上午,太陽還不能從雲裏掙紮出來,連空氣都疲乏著。耳中聽到細碎的步聲和咻咻的鼻息,使我掙開眼。大致一看,屋子裏還是空虛;但偶然看到地麵,卻盤旋著一匹小小的動物,瘦弱的,半死的,滿身灰土的……
  
   那是阿隨。它回來了。
  
  
   此時我才對子君的死,有了更多的反省和更深的自責。
  
   我願意真有所謂鬼魂,真有所謂地獄,那麽,即使在孽風怒吼之中,我也將尋覓子君,當麵說出我的悔恨和悲哀,祈求她的饒恕;否則,地獄的毒焰將圍繞我,猛烈的燒盡我的悔恨和悲哀。
   我將在孽風和毒焰中擁抱子君,乞她寬容,或者使她快意……。
  
   為什麽偏偏是阿隨叫我感到了內心的強烈譴責呢?我們不妨再一次回到我把阿隨推向郊外的一個土坑的鏡頭,盡管這未免太殘忍。當時的我也是為了“自救”而放棄了阿隨,雖然我那時候也覺得自己這樣做是不得已的行為。可是阿隨並沒有因為我的忍心而棄我而去,它又回來了。可是,子君呢?我為了“自救”而拋棄的子君,她還能像阿隨一樣回來嗎?這就是阿隨這匹可憐的狗帶給我的深深震撼。
  然而我依然要活下去,我的自省也好,懺悔也好,最後也隻能成為一種姿態。子君已經永遠不可能接受我的懺悔,更不可能寬恕我的罪過了。但是,我還得好好活下去。為了讓我能更輕鬆的向著新的生路跨出去,我必須首先邁過這一步,哪一步呢?
   不過是寫下我的悔恨和悲哀,為子君,為自己。
   我仍然隻有唱歌一般的哭聲,給子君送葬,葬在遺忘中。
  我要遺忘;我為自己,並且要不再想到這用了遺忘給子君送葬。
  我要向著新的生路跨進第一步去,我要將真實深深的藏在心的創傷中,默默地前行,用遺忘和說謊做我的前導……。
  
   為什麽用遺忘和說謊來做我的前導?遺忘什麽呢?遺忘這個世界上曾經有過一個自己愛過也曾愛過自己的人,遺忘自己曾經對她造成那樣的傷害,遺忘所有曾經真心追隨過最終卻被生活徹底粉碎的愛的夢想。總之,遺忘可以作為治療一切內心傷痛和心靈缺損的最好藥方。其實,何止是現在呢?早在我對子君由最初的渴望變為不到三星期讀懂了她的身體和靈魂的時候,遺忘法則就已經成為我最好的夥伴了:正是因為遺忘,才讓我全然看不到子君的任何美好,正是因為遺忘,才讓我在過自由自在的生活還是和子君在一起共度難關之間做出了自私的選擇;正是因為遺忘,才讓我在得知子君出走消息的一瞬間首先感到的不是失落,而是輕鬆。人總以為自己所做的這一切都有自己的正當理由,他當然不會找不到合理的理由來為自己辯護。我對誰說謊?當然是對自己說謊。我要說服自己相信子君的死不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告訴自己她也應為此承擔很大一部分責任,相信自己的懺悔不僅是真誠的,而且是有用的,對生者有用,對死者亦有用。因為隻有用遺忘和說謊的方式才能使我放下自己內心的包袱,輕鬆的邁出這一步之後的我才能繼續在這個世界上活下來。
  
   這才是最絕望的痛。當所有的東西都已逝去,還有什麽能夠存留在我的記憶裏?逝者,逝也。該遺忘的不該遺忘的最終都不會留下任何印跡。這就是人類的生存規則。
  
   所謂《傷逝》者,實為逝者傷。

所有跟帖: 

再讀傷逝, 更多感觸............. , 謝謝分享. -開心豆豆- 給 開心豆豆 發送悄悄話 開心豆豆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8/08/2007 postreply 05:56:48

寫得真好啊。。。小時候讀過不能理解。現在應該重讀一回。 -依依我心- 給 依依我心 發送悄悄話 依依我心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8/08/2007 postreply 14:29:19

好文. 為逝者傷, 為逝去的種種而感懷心傷! -安靜- 給 安靜 發送悄悄話 安靜 的博客首頁 (236 bytes) () 08/09/2007 postreply 03:35:25

也讀《傷逝》-- 真是一個虛偽狠毒的文人 -SomewhereOverRainbow- 給 SomewhereOverRainbow 發送悄悄話 SomewhereOverRainbow 的博客首頁 (1167 bytes) () 08/09/2007 postreply 10:15:39

《傷逝》-- -SomewhereOverRainbow- 給 SomewhereOverRainbow 發送悄悄話 SomewhereOverRainbow 的博客首頁 (23767 bytes) () 08/09/2007 postreply 10:19:31

《傷逝》: 文自然是很美的, 但你的義憤填膺也很值得讚賞. 謝謝分享. -開心豆豆- 給 開心豆豆 發送悄悄話 開心豆豆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8/09/2007 postreply 15:59:54

“可真正讀懂它的人卻寥寥?”--摟主過於自負了吧? -江上一郎- 給 江上一郎 發送悄悄話 江上一郎 的博客首頁 (226 bytes) () 08/10/2007 postreply 17:37:06

江上一郎說得好: 要學會正視,不要回避。 -開心豆豆- 給 開心豆豆 發送悄悄話 開心豆豆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8/10/2007 postreply 18:28:55

請您先登陸,再發跟帖!

發現Adblock插件

如要繼續瀏覽
請支持本站 請務必在本站關閉/移除任何Adblock

關閉Adblock後 請點擊

請參考如何關閉Adblock/Adblock plus

安裝Adblock plus用戶請點擊瀏覽器圖標
選擇“Disable on www.wenxuecity.com”

安裝Adblock用戶請點擊圖標
選擇“don't run on pages on this dom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