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讀書心筆】 --- 湘行散記沈從文 (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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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行散記沈從文之(一):沅水上的散記


自從很多年以前讀過沈從文的《湘行散記》之後,那條名叫沅水的河和那個叫做鳳凰的地方,便在我的靈魂深處棲居下來了。我喜歡《湘行散記》那種純得沒有雜質的文字,每次讀的時候隻有溫柔和感動,心總能隨著文字一站一站的停泊在沅水的每個渡口上,心情也自然就漸漸的平靜下來了。

讀《湘行散記》就象在讀一篇有關沅水的文字,而這文字就象沅水一樣地流淌並潮濕著我的心。沈從文是個使用文字的大家,他懂得如何象孩童一樣用畫筆去渲染氛圍,塗抹時分毫不用力道,出來的線條卻自然清朗。《湘行散記》常常讓我讀著讀著就不知自己是否身處塵世,迷惘中那淺淺清澈的沅水夾岸劈空而來;那裹著布頭背著竹簍的小女人從石壘的吊腳樓上嫋嫋而至;那裹著長衫的水手在風裏輾轉於沅水和舟岸之間;還有那穿著藍布的白臉長眉毛的女孩子,那屠戶、那煙館、那小客店。

不過,觸動心弦可不是《湘行散記》的故事和人物,而是那幾乎白描的手法和不雜一絲議論的文字。“…… 瑟瑟的秋風裹著潮濕浸過來,我裹了被子,探了頭,鋪就了草紙,略過水手那寬粗的褲筒。由於冷,我那眼睛似那沅水清涼透亮,我看那舟、那水手、那山、那林,聽那親切的鄉音。我縮著,縮在那狹小的舟倉內。我畫,用那稚嫩的畫筆一絲絲地勾勒我心中的鳳凰;我縮著,心內包藏了萬千的思緒,用那點點的字眼,輕扣我那鄉愁,用我那書生的嫩手,撫摩鄉民那皴裂的皮膚、黝黑的臉龐;我隻能像那沅河裏的一滴水,流淌進那下行上溯舟子上的水手的心裏,我輕輕地觸,在他們的野話裏我感受著他們的苦,他們的樂;訴說著他們的艱辛和不易。我知道,我還是那滴水,我終將順著沅水漂走,漂向遠方,但我的情,我的心,已溶進了這方土地,這方山水。”

沈從文就是這樣讓我在煙火稀拉的船艙裏,隨著浪花聽著沅水上的水手講著一段又一段的故事。“這就是我的故鄉,這就是我故鄉族人20世紀30年代的故事,土匪、鄉紳、水手、女人,還有那來來往往的中央軍以及新潮的青年。雜雜拉拉我一件件地記下來,還有那晨昏,那山頭,那變幻的水色,灰暗中又飛揚著美色,令我流連陶醉。”



湘行散記沈從文之(二):沅水上的人生


《湘行散記》的每一篇隨筆都讓我愛不釋手。沈從文那種特有的不事雕琢行雲流水般的筆觸和他那種對山、那對水、對人生、對景物發自內心的熱愛,讓我每每看完他的文字就迷上了沅水,以至於黃昏時一個人總想去水邊。

《湘行散記》裏有這樣一段話,“山頭一抹午後陽光感動我,水底各色圓如棋子的石頭也感動我。我心中似乎毫無渣滓,透明燭照,對萬匯百物,對拉船人與小小船隻,一切都那麽愛著,十分溫暖地愛著!我的感情早已融入了這個第二故鄉的一切光景聲色裏。我仿佛很渺小很謙卑,對一切有生無生都在伸手。”真不知道應該如何描述自己當時看過那段話後的感覺,隻記得我就一個人呆在了書房裏,不知在想些什麽。不,我在想,原來這世上,竟也有這麽對我心情的作者和這麽對我口味的書。

《湘行散記》樸實真誠的文風背後折射出的是沈從文非凡的人性底蘊,往往短短的幾句話,就讓我想得很遠,很多。有這麽一段文字寫到,“黑夜占領了全個河麵時,還可以看到木筏上的火光,吊腳樓窗口的燈光,以及上岸下船在河岸大石間飄忽動人的火炬紅光。這時節岸上船上都有人說話,吊腳樓上且有婦人在黯淡燈光下唱小曲的聲音,每次唱完一支小曲時,就有人笑嚷。什麽人家吊腳樓下有匹小羊叫,固執而且柔和的聲音,使人聽來覺得憂鬱。我心中想著,這一定是從別一處牽來的,另外一個地方,那小畜生的母親,一定也那麽固執的鳴著吧。算算日子,再過十一天便過年了。小畜生明不明白隻能在這個世界上活過十天八天?明白也罷,不明白也罷,這小畜生是為了過年而趕來,應在這個地方死去的。此後固執而又柔和的聲音,將在我耳邊永遠不會消失。我覺得憂鬱起來了。我仿佛觸著了這世界上一點東西,看明白了這世界上一點東西,心裏軟和得很。”

“我仿佛觸著了這世界上一點東西,看明白了這世界上一點東西,心裏軟和得很。”這段話讓我不知為什麽感動著。沈從文對那小羊和羊媽媽的聯想也似乎使我觸著了一些人生或者別的東西。這位自稱“鄉下人”的沈從文其實對人生看得是遠的和執著的,“我要表現的是一種‘人生的形式’,一種優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



湘行散記沈從文之(三):沅水上的風景


沅水全長1033公裏,發源於貴州雲霧山,自西南往東北穿行於湖南西部的武陵山脈和雪峰山脈之間,最後匯入洞庭湖。1934年,沈從文回鄉探母,溯沅水而上,經過十天舟行,回到了家鄉鳳凰。過後,他根據那十天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和少年時代的記憶,寫了十二篇散文並匯集成《湘行散記》。從此,那條縱貫湖南西部的河流以及兩岸的風俗人情,就被沈從文用清新優美的文字展現在世人麵前。

很多時候,感覺讀《湘行散記》就象在欣賞一幅寫意風景畫,讓人意由景起,情由意生。沈從文乘船經過的是沅水中下遊一段,兩岸重巒疊嶂風光秀美,因交通極為不便,故自古為人所不識。而從小長大並流徙於沅水兩岸的沈從文,山水景致和人物風土則早已刻在了他的腦海裏。因此他一提起筆,美麗壯觀的景象就躍然紙上。“山峰夾江而峙,雖是冬天仍翠色逼人;河水隨地勢變化出現落差,形成一個又一個下行容易上行難的急灘,水花飛濺,其聲轟鳴,蔚為壯觀;而過了急灘,水勢就變得平緩,還常常出現靜謐的深潭;有的地方,全河都是大石頭,水卻平平的,深不可測,石頭上全是細草,綠得如翠玉,上麵蓋了雪,而小船就在這左右是石頭的河中行走。”我常合上書本感歎這樣文筆實在勝於丹青,讓人妙不可言。

沈從文筆下的岩壁石窟、碼頭河道、漁網船櫓、白帆落日和雲影暮色象都敷了一層閑淡的色彩,清澈而簡潔地行走在紙上。“一列青黛嶄削的石壁,夾江高矗,被夕陽烘炙成為一個五彩屏障。四點左右,黃昏已逐漸腐蝕了山巒與樹石輪廓,占領了屋角隅。船停了,真靜。一切聲音皆為大雪以前的寒氣凝結了,隻有船底的水聲,輕輕的輕輕的流過去,使人感覺到它的聲音,幾乎不是耳朵卻隻是想象。”

我常常想,沅水雖是一條普通的河流,可那河和河兩岸的風景不就是沈從文的文字嗎?



不忘中囯200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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