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5月25日,新華社記者王默磬在八路軍總部突圍戰中跳崖。他身負重傷,奄奄一息得倒在了離愛妻黃君玨不足50米處。僥幸的是,他活了下來,成為唯一見證這慘烈史實全過程的人。在給嶽父黃友郢老先生的信中,他這樣寫道:
“夜九時,敵暫退,婿勉力帶傷行,潛入敵圍,尋到遺體,無血無傷,服裝整齊,眉頭微鎖,側臥若熟睡,然已胸口不溫矣。其時婿不知悲傷,不覺創痛,跌坐呆凝,與君玨雙手相握,不知所往,但覺君玨亦正握我手,漸握漸緊,終不可脫!山後槍聲再起,始被驚覺,時正午夜,皓月明天,以手掘土,暫行掩埋。
吾嶽有不朽之女兒,婿獲貞烈之妻,慨屬民族之無上光榮! “
(注:黃君玨,女,湖南湘潭人。畢業於複旦大學經濟係,1942年在八路軍總部突圍戰中跳崖犧牲,英勇殉國。 )
--- 引自《追我魂魄:一個新聞記者對一場戰爭的追索》作者:雲杉
(一)“生亦如歌,死亦如歌”by銅壽
看完了新華社記者雲杉的長篇紀實報道《追我魂魄:一個新聞記者對一場戰爭的追索》,我久久無法從她那基於日寇大屠殺幸存者回憶錄的平實文字中走出來,我也無法不浮想連翩心潮洶湧,心中那種憤怒和悲哀居然化為這樣一種長歌當哭、落筆無淚的感覺。
我知道自己不應長哭當歌,也不能落筆有淚。因為我不會為了那在手無寸鐵的人們麵前“因感到了殺戮的狂喜和歡樂而發出非人非獸般嗥叫”的日本侵略軍而長歌;我也無法為了太行山陣地裏那一片“被整整削去了半截,象人體的殘肢般露出了慘白樹幹”的核桃林而當哭;我也不應該為那些被日寇圍追且舍生取義“從懸崖縱身撲向大地”的文工團員們而落淚。不是嗎,麵對這些帶著自己“永不褪色的青春和美麗”勇敢得走上北山峭壁的中華兒女,我隻有也隻能選擇拿起筆,再次記下他們和她們那屬於“民族之無上光榮”的永恒生命。不是嗎,如果那個17歲、有著“風鈴一般的聲音、會唱清水河”的女孩培蕊的年輕和美麗真能夠穿透60年的歲月的話,她一定會“背著那麵紅色的小鼓“為我們詠唱“選擇尊嚴的時候也選擇了死亡,而且選擇得從容不迫”的生死之歌。
(二)“大和民族精致和清潔的特性,此時蕩然無存,變質為一種促狹的惡毒”by雲杉
讀這篇紀實報道時,給我印象最深的是日本人的殘暴,“日本人甚至用蒸籠將中國人活活蒸死”……“四處丟棄著被日本人殺害的中國人的屍體,野狼白日梭行”。於是,我不禁合上眼睛問自己:這場戰爭真得就能簡單得歸結成中日兩種文明的衝突嗎?大和民族這種邪惡的本性是如何產生的,又為何在殺害中國平民時發揮到了極致?
為什麽,“5月29日,日寇殺了太行山銅家峽村215名村民,其中有幾個月的嬰兒,也有七、八十歲的老人”?為什麽,村長郝玉生的遺體散落在村前的河灘上,已經被日本人的狼狗撕咬的慘不忍睹”?為什麽,“在水井旁,一位懷抱幼兒的年輕婦女倒臥在血泊中,她懷中的孩子依然用死去的小眼睛凝視著母親”?我無法回答這些負載著生命的沉甸甸的問題,但是我知道“銅家峽村的二十萬擔軍糧,一粒也沒有落在敵人手裏!”我也知道如果60年前那焦黑的廢墟如今還在冒著嗆人的清煙,它是在提醒60多年後的我仍然要記住這屠殺血債。
(三)“現在的年輕人知道什麽?”by銅壽
那位除了楊太婆以外,銅家峽村唯一還活到今天的民間藝術家銅壽這麽問作者雲杉:“銅家峽人已經死光了,現在的年輕人知道什麽?”是啊,我們知道“1942年日本侵華總司令崗村寧次糾集3萬多精銳部隊,突襲八路軍總部,進行鐵壁合圍”嗎?是啊,我們知道“掩護這些後勤人員突圍的是一支不足三百人的八路軍武裝部隊“嗎?是啊,我們知道“那條很深的峽穀裏到處是人和騾馬的屍體,很多人在跳崖的時候把騾馬輜重都拉了下去,什麽都不願落到日本人手裏”嗎?我還是無法回答這些問題,也許每位看過這篇紀實報道的讀者都有自己的答案吧。
不過,我可以想象在敵我如此懸殊的情況下,那天的戰鬥一定是讓天地為之動容的場麵。如果生者的詩可以讓我們都記住1942年的5月25日的話 ,銅壽的《追我魂魄》一定是最好的祭書了--- “八千兒女浴血疆場,天地為之久低昂 / 青山寂寂碧血無痕,追我魂魄嗬還我剛陽 / 中華女兒嗬令人難忘,她好象百合花凋落在太行 / 熱血男兒從容赴難,留下這美麗的故事永遠傳唱。”也許,如果還能夠的話,請一起記住那首《清水河》:
山雨呀山雨清淩淩的下
山灣灣旁邊是我的家
一盞油燈窗前亮
娘親盼兒早回家
……
寫於2005年8月16日多倫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