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16年前的舊作,敬請指正)
十年前,(二十五年前啦)回香港展出我的塗鴉。每次展出,都會見到老朋友,和認識幾個新朋友--以畫會友--一直是我塗鴉的樂趣。
那次展出的塗鴉作品,有一些在紐約畫的人體畫,一位出了十幾本小說的女作家和我閑聊,單刀直入,說要問幾個私人問題。
她的小說我翻過,印象不深,她的大名當然知道,當年出小說集的新聞發布酒會,名人雲集。---此刻,正是我領教的機會了。
“你畫人體的時候有沒有性衝動?”---嗬!果然不同凡響!我也有男人體的作品,不過她指的是女人體。
“沒有過。我想,如果有的話,沒法畫下去吧?”我們都笑了。
說起美國模特兒的收費,每次2-3小時,每人隻交15-20美金,她幾乎不相信,說自己正在寫一篇小說,男主角是職業裸體模特兒,每次收費她定的是1000美金。我哈哈大笑,說這價錢大概是舞男的價格吧。
隔行如隔山,談起畫人體,也許要多說幾句。
中國畫人體,是由日本回國的李叔同引進,在杭州師範學校的美術課堂首創。教育家和實業家黃炎培去考察的時候才發覺,導師原來是自己的老同學李叔同。
李叔同是以教育為主,個人又是一向務實風格,沒有宣傳,因此也沒有像上海那般鬧得風風雨雨。
上海的劉海粟,辦的是私人美專,藝術家雲集,反叛是自然,宣傳也是自然。我見過一張相片,劉大師和學生一起,中間卻安排了一個全裸的女模特兒--即使放在今天,也可以說是前衛的吧。
前衛不一定出大家,劉先生自己由二十幾歲就做“大師”,直到他近百歲去世,學生中似乎沒啥大畫家出現。
杭州師範李叔同的學生中,出了個潘天壽(其子現任中央美院院長)和豐子愷。
不過,劉先生推動美學教育的功績不可否定,他老人家的畫我不敢恭維,他的書法到是非常有功力的,行書尤其氣勢蒼勁,灑脫超凡。
人體畫,怎能不提徐悲鴻呢。
文革前就看到過徐的人體素描,相當驚人!驚人的雅致,驚人的細膩,驚人的勤奮。。
遺憾的是當他自己創作人物/人體畫的時候,似乎沒有了這種魅力。
更遺憾的是,解放後為了裸體模特兒的事,要勞煩日理萬機的偉大領袖毛主席。
---你想想--我們的美術教育--怎麽可能---不政治呢?!
我愛上塗鴉太早,愛上人體畫(尤其是女人體)太晚--愛不逢時,趕上文革。
據說毛主席文革中仍然跳舞,可是,人體畫課程他老人家無暇顧及了。當然,所有的學校都在停課鬧革命,人體模特的命也順手割掉了,連石膏的人體也都砸碎了。。。
我暗自瞎思量:為啥列寧格勒(彼得保)的建築上的裸體雕像他們沒有被革命革掉呢?
為什麽革命導師都穿西裝而我們不可以穿西裝呢呢?
帶了無數個“為什麽”--到農村去了。
革命的歐洲窮兄弟阿爾巴尼亞有部電影,啥名給忘了,但我忘不了有個少女穿著上下兩截的泳衣,穿過沙灘,走進樹林。。。(到底是歐洲呀!)
安徽農村,由頭套到腳的泳衣都沒見過。
上海的女子泳衣,為了減少身體線條可能帶來的危險性--布滿了厚厚的皺周的橡筋。
我學習的好運氣無處不在---裸女裸男,居然悄悄的來到我插隊入戶的的麵前。
一位前輩的手抄本“人體藝用解剖”(美)--借了給我。
當同屋的知青睡著了,(要防止有人去告密---唱情歌都是黃色的--這裸體,赤裸裸的黃色啦!!!)我在煤油燈下,學前輩的樣,將整本書抄了下來,用紅蘭鉛筆畫出了所有的骨骼和肌肉--我去香港前送給了朋友,連所有的骨骼肌肉名稱都送走了---隻留下兩個字在腦海裏,人體的美在於---節奏。
香港有家大學夜校課程,英籍老師教“life drawing",不用考試,隻要稍有繪畫基礎就可以,上課時大有有20--30人。
老師教的方法十分好玩,常常用不同的畫法來描繪人體。
有時用方的感覺,有時用圓的感覺,有時用線,有時用麵,還教我們不看手和紙--眼看著模特-手在紙上遊動。我最喜歡的是模特兒不斷的活動,我們被逼著在最快的時間裏捕捉模特兒的動感---名副其實的“life drawing" 。。。
我和上海的朋友交流,他不解的問:模特兒動,我怎麽畫呀?--我說你試一下吧。
十幾年前,在北京的藝術院校。因為導師是我亦師亦友的的老朋友,在模特兒的同意之下,我付了雙倍的插班學費,總算是上過祖國大學的研究生班啦!
模特兒是學校專請的,據說剛開始恢複人體課,黨書記還會偶爾來查看,時間長了,也就不來了--有時,畫的是農村的老頭--黨就放心了:是搞藝術的,不黃色。
我畫的那天,女模特兒來自農村,大約23歲吧,和同學們都可以講笑話了,看來上班的時間不短。她的身材是不錯的,可是我畫不來半天坐那兒不動的模特兒。
那位香港的女作家的聊天還有一段,忘了,現在補上。
我說畫過不同國籍的模特兒,西方的模特兒氣質上較勝一籌。她不以為然地問:脫光了還講氣質呀?我說,就是因為無遮無掩赤裸裸,氣質才顯而易見呀!
在紐約的人體畫工作室,和我同搭電梯的女士,不但不起眼,還佩戴了一幅舊式的眼鏡。我們一起出電梯,走向同一個房間,我一直以為她也是來畫畫的學生。
她從屏風後脫完了衣服走出來,我還不太相信他是我們的模特兒。
但是,畫著,畫著,她的美,像從每個毛細孔裏散發出來--她隻是悠悠的橫躺著。。。
在北京的這個女模特兒,她是專業的,十分聽導師的指導,也是閑閑的坐著--我就是畫不好。。。中間休息了,這女孩也把我當熟悉的學生一般,不披任何衣服,席地而坐---整個人好像回到原始的大草原那樣,身體的鬆弛和職業化的解脫--她的體形煥發出的自然節奏,一下子吸引了我了,我馬上塗了幾張大速寫---她看了,還稱讚了我一句。。。
跟英籍老師學,他不注重技巧,隻關注感覺。有一次我學著他畫,他看了說;嗨--這是我的風格呀!---言外之意--要有自己的感覺。
到了紐約,在一家藝術用品店看到廣告,參加了小畫室的人體畫學習。
大約6--10人,各師各法,畫室主人說自己不是老師,隻是喜歡大家一起畫。
想起個笑話:某畫家在家畫女模特兒,心情不好,沒靈感,叫女模特爾披上裕袍在廚房的吧抬陪他喝咖啡聊天,突然,畫家驚慌得說:我太太shoping 回來了!快!快脫衣服!
看來,怕老婆/怕老公的人學畫人體有點麻煩。。。
同學中有個老人,不論男女模特兒--他都不畫身體,每次隻畫--他們的腳。不知道他是不是腳科醫生。老師沒說過他,模特兒也不當回事。
我的塗鴉是自己摸索的(當然指導的朋友不少),發現自己對鉛筆和炭筆都不會使,用毛筆畫人體的時候快感特強烈,於是,自我陶醉在毛筆的塗鴉上。在都是老外的課堂上,也算是標奇立異了吧?
有一天,男模特的個子小,模樣一般,我幾乎要退堂。
不一定要肌肉發達如健美先生,至少,也得有我的個吧?當然,不要像我那樣骨廋如柴。(我是最怕去遊泳池,去海灘的人--看到老外的肌肉就自卑)--可是,這個老外男模特,幾乎叫我有點自豪感了。。。
然而,當老師“叮”一聲打響鈴聲讓他擺動作時--我呆住了:他個子小,但韻稱;肌肉不多,但不廋,勝在造型像雕塑,活的雕塑--像舞蹈--哈!老師後來說,他是舞蹈演員!
我其實沒呆多三秒,迫不及待的沾上墨汁,寫下他的幾乎完美的造型,捕捉他身體的舞蹈節奏--我不能再呆下去--三分鍾後,他將有另一個美妙的造型。。。
前些日子,國內大學的藝術教授說,以前都希望畫模特兒,現在說最不喜歡的就是畫模特兒。我想,一個是教學的方法,一個是模特兒素質和訓練的問題吧。
國內的人體模特兒課,要到大學的時候才有。美國在中學就開始了,不過,有的學校會通知18歲以下的學生家長,以免有的家長不接受。
我朋友的女兒在紐約,中學時期的人體習作非常有個性,現在已在大學學設計,她斯文自愛,一點也不影響她繪畫的自由和創作的思維。
我收集過一張馬提斯的相片:他穿著畫袍,西裝,打著領帶在畫一位裸體的女模特兒。
就像一個醫學教授在做功課--他可是歐洲“野獸派”“立體派”的祖師爺!
我想,畫人體,是不是有點像我們的書法寫帖--功課要做一輩子--但是創作的時候--字帖/模特兒都放一邊了吧?
不是說每個人都可以成為畫家和藝術家,但是,每個人都可以親近,了解。
香港的大才子專欄作家回憶起和19歲的德國女朋友相處:汗顏!高中生就可以談論沙特/巴赫/莫雜特/畢卡索/米羅。。。。
藝術,殿堂裏要放一些,但不能老在殿堂裏。不必太神秘,更不要有高人一等的自視。
20多年前我去過羅浮宮,前年又去過。不去談論貝律銘的設計是否美--僅僅是他的設計使每年的參觀人數增加了一倍--就是絕對的了不起!
80年代中,北京有個人體繪畫展,擠爆了會場。移到上海之後,觀眾少好多。少見多怪,那是自然,上海好些舊建築都有歐洲的裸體雕塑。
不過,人體畫似乎在國內陰盛*****--希望不是國情才好。
也不知何時,人體藝術成了我國的藝術的首選--打開電腦的排列就知。而且,畫家幾乎全是男性--因為模特兒幾乎全是女性。更多的是如照像一般的寫實作品。有一次,在蘇州郊區的一家農家小飯店用餐,牆上掛的全是裸體女人的浮雕--中國農民的藝術修養,直逼德國的中學生了!
衣食住行,衣放首位--可見身體的重要。
赤裸相見,我想,說的是思想上的坦蕩蕩,不會是表示坦率就脫光衣服吧?
脫光衣服的專業不是人人可以做的,和身材好壞關係不大。
我畫過的模特兒,女性的,一半都是較豐滿的,還有部分是肥胖的。關鍵的是身體語言,赤裸裸的身體語言。“不俗即仙骨”-說的大概就是這意思。
男模特兒,胖就不好看了,尤其是畫靜態的時候。有一次,老師的朋友來客串,全身是毛,像猩猩一般,於是。整張畫我用的全是大大小小的圈圈。。。
女同學喜歡畫男人,英籍老師被逼客串。他不是肌肉型的男子漢,但是他的動作造型特別--他學過瑜伽。
有個洋鬼子(在香港),不好好畫畫,老要求老師找亞洲女模特兒,老師常騶眉頭。等到亞洲女模特兒來了,他隻顧著聊天。因為此時已經轉為私人畫室了,老師以後不再讓他來。
不管是課上還是課後,私底下我們從來沒有將模特兒的身體當話題。老師沒關照過,也不見有任何注意事項之類的通知。有的,隻是common sence .
心智健全的人,都不妨試一試。
據說美國的表演藝術,有一種訓練法,第一堂課就是大家脫光了,學習控製。舞台表演,現場的控製非常嚴格,好多好萊塢明星常常回百老匯演舞台劇。
北京的話劇導演來紐約看百老匯演出,他說最佩服的一個演員是全劇他由頭到尾是裸體,而其他演員都是穿服裝的演出。
最後,我老實交待我一次不老實的學習過程:
有一天,女模特的位置在我前麵,她的體態健美,神情閑淡,姿勢放鬆,蹺起雙腿,一覽無遺。。。。
我的偷懶快速發畫好了,她還沒到轉換姿勢的時候,我的不老實思想冒了出來。。。
出不來--我的壞腦子堵住了--出不來!
---當一個女子完全放鬆,毫無雜念的赤裸裸的對著你,供你學習自修的時候---她的身上有一道光芒,這道光是照妖鏡,一切不老實的東西都無法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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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習畫人體,不是說一定可以練到這種控製能力,至少,不會大驚小怪。--說不定,
還能體會到“色即是空。空既是色”的理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