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帖 我看易中天的《漢代風雲人物》之二:《袁盎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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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中天先生想要說的第一個意思是:袁盎不是小人,也不是奸臣。
  
  我們也認為袁盎不是小人,不是奸臣。一個人物,不能單純的以二分法來看,以為晁錯是正麵人物,袁盎就必然是反麵人物。其實不是這樣。不過易中天要講那麽多事例來證明袁盎不是小人,也不是奸臣,卻未必這些理由都站得住腳。結論勿庸置疑,有時有些東西根本就不需要證明,如果證明,反而會因為證據不足而弄巧成拙,適得其反。易先生的證明便是一例。
  
  易中天用以證明袁盎不是小人,也不是奸臣的理由,有這麽幾個例子:
  
  一、貶低周勃,後來又銳身為周勃說情,明周勃無罪。
  
  二、善待屬下,最後得到屬下的幫助,逃離災難。(好人好報)
  
  三、舉薦張釋之。張釋之後來成為漢朝(也可以說是整個中國曆史上)偉大的法官。
  
  四、受到汲黯的推崇。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因為汲黯是不是小人,不是奸臣,而且是個大大的忠臣。所以他推崇的人也是好人。
  
  我們來看一看。首先,袁盎的貶低周勃,認為他是“功臣”而非“社稷臣”,這表麵上看好像是在打壓周勃,當然背地裏對周勃也沒什麽利。
  
  而周勃跟袁盎的哥哥袁噲是好朋友,雖然《史記》沒有透露袁噲是做什麽的,不過一定是朝庭顯要。袁噲是什麽不清楚,但能夠讓自己的弟弟在文帝身邊做郎官,就說明他至少是個二千石的官。九卿級別的。而且跟周勃,當時最大的功臣,丞相,居然有這麽緊密的關係,就說明他手腕不一般了,是個大腕。另外,袁盎當時的文帝身邊的郎,在做郎之前,他是呂祿家的門客。作為呂氏門客而在蕩平諸呂時沒有受到什麽牽連,這本身就說明了袁氏兄弟當時在文帝心目中的位置。要知道,有個叫朱建的人因為跟審食其關係有點好,是審食其的門客,就被漢文帝逼死。而審食其在諸呂勢力中還算比較特別的呢,在文帝時都是格外開恩的。袁盎的侄子袁種也是文帝身邊的紅人。兄弟侄三人同朝為官,而袁種父子又都是漢文帝很器重的人,這說明袁家的勢力在當時也不容小視。
  
  周勃呢?周勃當然不高興袁盎,曾直接跟批評袁盎。說我跟你哥哥是好朋友,結果你娃在大庭廣眾之下侮辱我,你娃太不夠義氣了。但是周勃能把袁盎怎麽樣呢?袁盎這樣做,首先是對自己沒有壞處。因為即使這樣,他不會遭到周勃的報複,頂多對他不滿而已。但他這樣做卻是漢文帝當時非常需要的。因為漢文帝從代入主宮庭,就像半個傀儡一樣,正需要一個人來給自己揚威立權。那麽袁盎正好懂得了他的意思,於是首先拿周勃開刀,起到了整肅朝綱的作用。有了袁盎的出麵,漢文帝當皇帝才變得有滋味。不然,天天目送周勃,身為皇帝還得看大臣的臉色,那未免太不痛快了。袁盎之所以敢這樣做,首先就是看到了漢文帝這種尷尬的處境。而且他吃準了漢文帝跟周勃,甚至後來的申屠嘉是“聖主愚相”的關係,所以他才敢一再對丞相(前任丞相周勃,後任丞相申屠嘉)亢禮。而且以這種手段為結交他們作鋪墊。
  
  所以,袁盎是為了迎合皇帝不惜拿哥哥的朋友做墊腳石。這種做法乍一看是挺小人的,不過是為了皇上的威嚴,那就顯得有些君子了。所以,袁盎其實是個非常聰明的狐狸,因為狐狸背後有漢文帝這樣的老虎,所以袁盎在這些大人物之間才能夠遊刃有餘地。
  
  袁盎的聰明,不僅在於借虎威。而且還在於拉攏。他不僅首先要打下他們的氣焰,如果不打下他們的氣焰,那他跟這些位高權重的人物相處,會有很大的差距,他就沒有什麽主動權了。所以,他打壓他們是握取主動權的第一步。這是漢文帝的實力可以壓製得了的。如果漢文帝都不能奈何的,像吳王濞,那袁盎的對付辦法就變得消極得多了。
  
  第二步就是拉攏。他之所以銳身為周勃說話,首先是因為他料定周勃不是真反,如果周勃真反,他也是不敢冒這個險的。其次是他自信能夠營救周勃。他能協調好漢文帝跟周勃之間的關係。袁盎這種人的存在,主要就是起這種作用,不然“俠”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俠之所以受到人們的尊重,其原理就在於此。如果漢文帝跟周勃真正是勢不兩立,那袁盎這時出麵,就真正是死無葬身之地了。但不是。漢文帝對周勃其實一直是心懷敬畏與感激的。這一點是周勃不會死的最充足的理由,如果周勃最後是死了,袁盎也會得到周家人的感激,因為他畢竟出麵救過他,但漢文帝不會治袁盎的罪。因為袁盎的理由很正當,他說周勃當時勢力那麽強的時候不反,現在倒要反叛你嗎?沒道理啊。說不過去啊。所以,袁盎當時的話,漢文帝聽還是不聽,對袁盎本人無害,但卻會因此贏來周勃一家對他的感激,是個非常合算的買賣。袁盎撿得個天大的人情。結果是兩家勢力結合得更緊密了。他跟申屠嘉的關係也是這樣子的。
  
  我們再來看一看,袁盎的善待屬下。其實善不善待屬下,並不能作為一個人是不是小人,是不是奸臣的理由。《史記》中記錄了很多人因為不善待屬下,結果被屬下供出了許多犯罪情節,甚至是捏造了謀反之類的重大案件,結果弄得主人家家破人亡、身敗名裂的,多了去了。像淮南王英布、劉安,衡山王劉賜,像趙王劉彭祖……好多人都是因為不善待屬下而給自己惹來了很大的麻煩。所以,能否善待屬下,其實是一個人的生存能力、處世能力,而無關乎道德品行。你能說這些人不善待屬下就是小人,就是奸臣了不成?
  
  袁盎的善待屬下,當然首先可以說是這個人心好,仁義。其實我們也可以說是他聰明。袁盎比較適合用聰明這個詞來形容。因為他的屬下已經跟他的婢女私通成為事實,而這個屬下在得知自己的事情被主子知道後,是準備逃跑了,那麽逃跑之後又會怎樣?如果他要擺脫主子的處罰,想為自己謀個安身之地,很有可能就是反咬一口。這基本上是《史記》敘事的基本情節了。這樣就很可能危及袁盎。那袁盎怎麽辦?當然最好的辦法是把他消滅在萌芽狀態。於是就連夜派人把他追回來。這樣做的好處是一方麵避免了自己的災難,另一方麵得到了這個下屬的死力。其實袁盎連他叫什麽都可能不知道,跟他不熟。但他出於上述方麵的考慮,把他追了回來,並且把這個婢女賞給了他。後來他終於好人好報,在使吳的時候,被這個下屬解救了。
  
  他之所以能夠好心待這個人,其實就是因為他會威脅到他的安全。有時袁盎結交人,是看這個人有沒有實力?有沒有潛力?有時是看這個人對自己有沒有影響?可以說袁盎的出發點是從自我為出發點的。
  
  再看舉薦張釋之。張釋之作為漢文帝身邊的郎,卻多年未得升遷,而經袁盎一舉薦,就鯉魚跳龍門了。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所以張釋之對袁盎是應該心存感激的。而張釋之這個人物又很耿直,有澄清天下之誌,是個非常敬職的法官,連漢文帝在他麵前都得依法辦事,所以是個深受後世敬重的人物。於是,我們往往會愛屋及烏,認為袁盎也是個非常不錯的人。其實有時很相反,像韓安國舉薦了很多優秀的廉潔的人,但韓安國本人,卻是個大貪汙犯,經常收受賄賂,曾因此而多次獲罪。這是史記明載的。就像秦國時景監曾薦商鞅,繆賢曾薦藺相如,王稽曾幫助過範雎,但他們本人卻稀鬆得很。所以,張釋之的執法嚴明,卻並不能因此而認定袁盎就非常奉公守法。
  
  其實袁盎能舉薦張釋之,並進而改變張釋之的命運,主要就在於袁盎身後有漢文帝這樣的虎,張釋之的飛黃騰達是拜漢文帝所賜,而非袁盎所賜。如果漢文帝是個像漢武帝一樣英明,能夠不拘一格任用人才的話,恐怕這些人情也輪不到袁盎來作。而袁盎正是利用這樣的機會買了一支潛力股。要知道,隻要張釋之能夠順利的晉升,對他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即使他是小人,是奸臣,也可以做這些事情的。這是他經營朋黨的一有利機會,且此時結交他要價低廉,當然要好好把握了。
  
  至於受到汲黯的推崇,隻不過是因為他跟汲黯都是耿介之士,都善於直諫,所以這樣的人一般很容易結成死黨。汲黯跟袁盎、竇嬰、灌夫、鄭當時都是好朋友,其實這些人有一個共同點,就是耿直。除了這些,像那些大俠,季布、季心、劇孟這些人,都是如此。這是從性格方麵看的。但我們卻不能同理推出汲黯喜歡灌夫,所以物以類聚,灌夫也是好人吧?
  
  灌夫,用現在的眼光看,就是黑社會一老大。仗著曾經的功勞和皇帝的寵幸,為害一方。這種人可以用小人和奸臣來稱呼他嗎?恐怕不止於此吧。
  
  易中天先生要說的第二個意思是:袁盎不但不是小人,而且是真正的“士”,堪稱無雙國士。在對古代貴族男子的“冠禮”之類的一番解釋之後,易中天推論出“真正的士”就是一個兼有俠肝義膽和紳士風度的人。而袁盎就是這樣的人。
  
  袁盎的紳士風度,我們從他善待屬下就已經看出了。他的俠肝義膽呢?易中天認為他能結交到當時大俠劇孟跟季心,這就是袁盎俠肝義膽的強有力的證據。季心是個殺人犯,他跟他哥哥都是有名的大俠,一個重然諾,一個很勇敢。季心是個勇士,拿現在的話來說,是個凶猛的殺手,我們沒有看到多少關於他行俠仗義的記錄,隻知道他當時在關中是個非常危險的人物。後來他殺了人,為了逃避罪責,他逃到了當時流竄犯們集中的地方——吳國。然後袁盎收留了他。吳王濞治下的吳國,為了跟漢朝中央對抗,一直在緊鑼密鼓的策劃謀反,而聚集天下豪傑 是重要手段之一。如果是出於忠於朝庭的考慮,袁盎當時的做法就相當的錯誤。他應當是把季心遣送回漢朝中央,然後依然判刑。但袁盎不但不這樣,反而包庇他,把他藏匿起來。其實他當時在吳國是怎樣生活的呢?如果按一個忠臣的標準,他就應當是對阻吳王不要謀反。但是在吳王麵前,他是個勢單力薄之人,他缺乏強有力的中央實力作後盾,所以一直行使的就是侄兒袁種告戒他的謹慎的避罪方法。就是時時諫勿反,但並不是以死諫之。也不是像對待周勃那樣的打壓。反正袁種說得明白,他如果做不好,就有兩種死的可能,而明哲保身的做法就是一方麵做做樣子,勸諫吳王,這樣可以規避來自漢朝中央的懲罰,另一方麵又要順從吳王,避免來自吳王方麵的威脅。所以他能夠在吳國呆那麽久,甚至後來差點讓吳王任命他為將軍。而且他的善待屬下也恐怕是明哲保身這套處世哲學的一個細節罷了。
  
  如果要照這樣嚴格的講起來,說袁盎是個奸臣也不為過。
  
  再看袁盎的結交劇孟。他為什麽要結交劇孟呢?用他回答那個富人的對告的話說,是因為一方麵劇孟不是一般的人。他的母親死了,能夠得到人們的千裏祭奠,說明這個人的人緣很好。是有過人之處的。再者,人都有個緩急,而真到了關鍵時刻,能得到他們毫不推遲的幫助,就隻有季心和劇孟了。所以,他一方麵要包庇季心,另一方麵要結交劇孟。結交劇孟他看到的是劇孟的過人之處和非常之力。而這些方麵是對什麽有利?對國家有利還是對他本人有利?其實已經不用再詳細的說了。
  
  結交這些人對袁盎有利,但對朝庭有利沒有?對政府有利沒有?實際上是沒有利的。司馬遷在《史記》中寫了那麽多的俠,雖然為他們作傳的大多是有退讓之風的君子之俠而非閭巷暴徒,但也隻能說這些人是比起暴徒們來更多一分理性,多一分守規則的心思罷了。實際上這些人的存在是對公法的對抗。他們以他們理解的行為方式來對抗朝庭的法律,往往盤踞一方,成為與政府對抗的另一種勢力。我們看後來郭解的故事,就知道這種勢力有多強。像灌夫其實就是這種執力的典範。一旦這種執力跟朝庭執力一結合,其破壞性是驚人的。而袁盎是在做什麽呢?一方麵是盤踞在朝庭,作為這種執力在中央的代表,一方麵是結交他們,得到他們的死力。用現在的眼光看,就是黑社會的保護傘。他們對國家的貢獻比起他們對社會的危害來,其差距不可以道理計。
  
  你看吳楚反的時候,當時中央的力量也是有限的。漢景帝厚著老臉請出了竇嬰作為將軍,然後軍費又多數向當時的富豪們借貸,而周亞夫得一劇孟,如得一敵國。把劇孟的力量看得那樣高,並不是說劇孟這個人有多了不起,而是說這股力量有多強。地方豪強勢力成為當時主宰天下的一股強勢力量,如果他倒向吳楚一方,那中央就相當危險。這股力量也是朝庭一心要打擊掉的。但他們的背景太強。像周亞夫、竇嬰、袁盎這些人都曾經做過他們的保護傘,而衛青也差點成為郭解的保護傘,隻是因為漢武帝太英明,所以堅決把郭解拔掉了。
  
  而袁盎卻為著個人的目的,竟然充當他們的保護傘與代言人,這就相當可怕了。比他是不是小人,是不是奸臣更可怕。如果這種人造起反來,恐怕就是第二個彭越、英布了。 那時就不是小人、君子,奸臣、忠臣那樣簡單了。
  
  易中天的第三個意思是:袁盎是一個以天下為己任的人,後來袁盎死於國難。
  
  那麽袁盎既是一個有俠肝義膽的人,又是一個以天下為己任的人,這就是他最後死於非命的原因,因為他太關心國家大事,他堅決反對立梁王為儲。
  
  什麽叫“以天下為己任”?是“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袁盎是這樣做的嗎?不。他是“居廟堂之高則憂位,處江湖之遠則憂其身而已”。你看他的結交權貴,是為了謀位。當然他也多次直諫,弄得文帝不高興,把他貶到地方上去。但事實上他的多次直諫是衝著什麽目的呢?用現在的話說主要就是調和統治階級的內部矛盾。他諫文帝不要禮敬周勃,他諫文帝不要優寵淮南王,他諫息夫人不要跟皇後同車共輦,他諫文帝不要讓趙同同車。這些其實都是從等級秩序方麵來說的。而這些與天下有多大關係?其實不大。容我放肆的說,就是漢文帝不當皇帝,換個人來當,對天下的影響都不會太大。那這裏的這個“以天下以己任”的這個“天下”代表什麽?不是黎民百姓的憂樂,而是皇帝的尊嚴,統治階級的秩序而已。像賈誼、晁錯提出過的那些,其實者是真正有關國家大計的事情。而袁盎,經營的隻不過是皇帝一人的尊嚴和他自人的榮辱禍福而已。他也有資格論天下?
  
  他的諫阻以梁孝王為太子,其實也是為著維護統治階級的正常秩序而已。這是帝王家事,當然也可以說是國家大事,是天下大事。但袁盎當時的態度是什麽?他後來的回答是反對的。但是在什麽情況下作出的答複呢?是聽說要立梁孝王為太子,就從家裏急不可耐的跑出來勸阻嗎?還是被動的回答? 拿他當初跟吳王周旋的姿態看,恐怕他也是巴不得置身事外吧?
  
   其實即使他進言勸阻立梁孝王為太子,也不會遭殺身之禍。這是他沒有想到的。後來殺手要殺他的時候,他說“你不會搞錯了吧?我是過去的袁將軍啊,你怎麽要來殺我呢?”,在他看來,他人緣這麽好,不會有人對他不利的。要不就是他自信這次進言並不存在對他帶來生命危險的。因為之前他對周勃,對息夫人,對申屠嘉,這些人雖然最初對他不高興,但後來卻都很感激他。雖然他不敢奢望梁孝王會感激他,但總不至於要派人殺他吧。這一次,是他失算了。所以,說他死於國難,也是可以的。
  
  客觀上看來,他是死於國難,但主觀的原因卻是出自他的謀事不慎。而非是“以天下為己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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