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看金庸與高陽,你絕對想不到~~

本文內容已被 [ 人間HYDE ] 在 2007-06-11 16:30:49 編輯過。如有問題,請報告版主或論壇管理刪除.

[ 一 ] 金庸(查良鏞)……胡光墉(胡雪岩)……杜鏞(杜月笙)

“喪亂之極,先墓再離荼毒,追惟酷甚”,20世紀後半葉,華夏文明遭遇荼毒之慘,亙古未有,所幸於台港海外,仍有一燈閃爍,火盡薪傳。

香港金庸《鹿鼎記》、台灣高陽《胡雪岩全傳》以及章君榖所著《杜月笙傳》,這三本書,均以記載刻畫人物為務,不能說“必讀”,然而,沒讀過,總算很遺憾的事。

三書皆鴻篇巨製,超過百萬言。

巧合的是:三書均得一‘庸’字:《鹿鼎》為金庸作品,胡雪岩名‘光墉’,杜月笙原名‘杜鏞’。

書中主人公韋小寶、胡雪岩、杜月笙三人亦頗有相似。他們都在黑白黃三道遊刃有餘,都是‘通吃侯’類型人物。

當然,區別還是有的:韋小寶主要從政,胡雪岩主要營商,杜月笙主要在幫。



[二]《虯髯客傳》與《風塵三俠》





金庸於唐傳奇尤其是其間名篇《虯髯客傳》特致推崇,他在高一時即已撰文考證《傳》的作者問題,到了1970年,金庸在《卅三劍客圖》中再次對小說作者杜光庭致敬:“這許多事情或實敘或虛寫,所用筆墨卻隻不過兩千字,每一個人物,每一件事,都寫得生動有致,藝術手腕的精煉真是驚人。當代武俠小說用到數十萬字,也未必能達到這樣的境界。”


金庸也曾立意為任渭長版畫集《卅三劍客圖》的每幅畫‘插’一篇短篇小說,1970年1月,《越女劍》在《明報晚報》刊出,然而金庸自謂:“寫了第一篇《越女劍》後,第二篇《虯髯客》的小說就寫不下去了.”為何寫不下去?當然是深知‘用到數十萬字,也未必能達到這樣的境界’,此事做來,吃力難討好。


金庸不做,自有人做,並且在金庸寫此文的4年前,有人已經完成了。


這個人,是高陽。


我在《金庸與古龍,我作如是觀》一文中,違背了東坡居士‘不用思量今(金?)古,俯仰昔人非’的精神,對金庸、古龍兩位武俠大家妄加評騭,惹得‘古迷’老大不高興。自審對古龍先生絕無歹意,無奈當代武俠名家,金庸之後,僅見古龍,在閱讀二氏之書時,心中不起比較之念,很難。


一旦放寬視界,不拘於武俠範疇,坦白說:我認為古龍比金庸,在文學成就上,所差不止一個等級。真正與金庸有可比性的,是古龍的酒友——高陽。


1966年,高陽撰寫了《風塵三俠》一書,很明顯是對唐傳奇《虯髯客傳》的改寫。前幾日聽了蘇貞昌那句模仿高陽筆下虯髯客“我要出城”的叫囂,把此書取出重讀一遍,益發歎服:金庸確有先見之明!


以高陽的筆力、才氣,《風塵三俠》當然寫得不錯。然而跟《虯髯客傳》的原文對比,不免如虯髯遇上李世民,相形見絀、神采盡失。《風塵》一書約18萬字,大略如金庸所言“當代武俠小說用到數十萬字,也未必能達到(原作)這樣的境界。”


《虯髯客傳》如烈酒,《風塵三俠》如冰啤,多出來的是水,喪失的則是原作的神味。高陽筆下的李世民,但見寬厚坦誠,原作中‘精采驚人,長揖而坐,神氣清朗,滿座風生,顧盼煒如’的那份大氣,在高陽筆下,缺乏表現。


類似的感受,我在閱讀唐浩明的《曾國藩傳》時也曾有過:

人之才力,不可勉強也若是!


金庸與高陽,寫小說起步都晚,1955年,金庸發表《書劍》,1962年高陽創作《李娃》,當時皆已過而立之年。《風塵三俠》可算作高陽的早期作品,如果他改寫《虯髯》不在66,而在86年,當有更佳表現,恐怕還是達不到《虯髯客傳》原作的境界。


高陽筆法細膩,以白描見長,至於雄放開闊一路,還要讓金庸出一頭地。如果金庸改寫《虯髯》的初衷未改,可能比《風塵三俠》成就高些,恐怕也達不到原作境界吧?





[三] 《金庸……查慎行……高陽》






高陽[箋陳寅恪《王觀堂先生挽詞》]一文與《清末四公子》一書,有些內容基本相同,這兩篇文字中,高陽對陳寅恪為王國維所作《挽詞》有所解析。有一處卻是錯解,跟金庸又頗有瓜葛,大是好玩。


陳寅恪原詩:“文學承恩值近樞,鄉賢敬業事同符。君期雲漢中興主,臣本煙波一釣徒”。


高陽解:“‘鄉賢’指羅振玉,羅原籍浙江上虞,‘同符’一典,始見於楊雄《甘泉賦》……後漢書《馬援傳》:‘今見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真也。’……‘臣本煙波一釣徒’,為康熙朝查初白(慎行)《謝賜魚紀恩詩》末句。”


實則,王國維的‘鄉賢’不是高陽所說的羅振玉,而是詩中提到的‘敬業’,也就是金庸的先祖查慎行。高陽隻怕誤解‘敬業’為今日的‘愛崗敬業’之意,然而並不盡然!


金庸在《書劍恩仇錄。後記》中寫道:“我是浙江海寧人……(海寧)近代的著名人物有王國維、蔣百裏、徐誌摩等。”


在《鹿鼎記》第一回文後金庸自‘注’:“記得小時候在祠堂中聽長輩談論祖先,說到查慎行時稱‘初白太公’”“查慎行有《敬業堂詩集》五十卷,續集六卷”“康熙又曾為查慎行題過‘敬業堂’三字的匾


陳寅恪詩中還有一句‘征奉南齋禮數崇’,其意與‘文學承恩值近樞’相近,均指王國維受命任清遜帝溥儀‘南書房行走’之職。


‘南書房’的設置,始於康熙朝,查慎行當年也曾身任此職,在《鹿鼎記》中金庸也提到過:“康熙召他(查慎行)進宮,在南書房當直”。


‘鄉賢敬業事同符’所指,絕非上虞羅振玉,隻能是王國維的海寧先賢查慎行。


高陽引用的《馬援傳》‘今見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真也。’一語,金庸在50年代寫作《三劍樓隨筆》時也曾提及,不過翻成了語體文:“今日見你(劉秀)這樣恢廓大度,就像漢高祖一樣,才知隻有你才是真皇帝。”


當時金庸身在香港文化左翼,寫這篇《馬援見漢光武》的文章,其實別有懷抱。不同於後期的借古諷今,此文卻是在借古頌今,文章的結尾,所謂‘曲終奏雅’,金庸寫道:“今日的情況當然與從前帝王的爭天下完全不同,但做領袖的人如有風度有見識,自能使人一見欽佩,這在古今都是一樣的。”


50年代的金庸,確實認為“我國自漢唐以後,直到今日才真正再有泱泱大國之風”(《三劍樓隨筆。舞蹈雜談》),歌頌領袖,在他,倒也並非完全違心,金庸這篇‘頌聖’之作較為含蓄,不至於像梁羽生那樣露骨肉麻。


《射雕英雄傳》中,黃蓉以宋人而歌元曲,確有不妥,梁羽生對此加以譏評,也不過分。我隻是感覺:章回體小說的回目,應當自撰,引用他人的詩詞作回目也無不可,不過所引作者還是生於小說的曆史背景之前較為妥當,梁先生就有本事把“九州震蕩風雷激”用在一部以滿清為背景的小說上作回目,這算什麽事啊?


金庸出身海寧查氏,高陽出身杭州許氏,門第相埒,同為綿延數百年的文化世家。可惜時世不靖,二人迭經喪亂,沒有機會進入名校師從名師,二人的文史知識,基本得之於自學,數十年苦讀,其知識容量,較諸大師芸芸的民國學人,或有不及,但跟大陸現在這幫五六十年代受教育的大部分文史教授並立,應無慚色。高陽以‘野翰林’自許,深得‘大傲若謙’三昧。


因為沒有受過完整、嚴格的學術訓練,金庸、高陽在學問上也確有疏漏之處。高陽錯解‘敬業’,即為顯例。以此為據,證明高陽學問根基太差甚至不及鄙人——我沒有那麽厚的臉皮。


餘英時先生自稱“對金庸深厚的文史造詣更為欣賞”,到了南京大學董健院長眼中,金庸可是連當南大‘副教授’還不夠格!據說南京的曆史名稱董院長知道21個,金庸隻能說出9個,學問比人差了一倍不止。不禁令我更加深切緬懷那位精通‘茴’字寫法的魯鎮大儒孔乙己先生。


餘英時不是伯樂,是九方皋,“色物牝牡尚弗能知”,但“皋之所觀,天機也,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內而忘其外”,因此才欣賞金庸確有疏漏其實浩瀚的學問造詣。

所有跟帖: 

所以“空”才能妙有。嗬嗬。:-) -姑娘愛結網- 給 姑娘愛結網 發送悄悄話 姑娘愛結網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6/12/2007 postreply 12:26:06

請您先登陸,再發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