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1974年離京在南方休養的十個月——讀《毛澤東年譜劄記》之十(三)朱永嘉

(三)

 

1975年4月4日下達的前麵三篇詞,王安石的《桂枝香》、張孝祥》的《六州歌頭》、陳亮的《念奴嬌》這三篇的主題都是懷古,地點都與金陵這個六朝古都有關。毛澤東愛讀懷古詩,如李白的《越中懷古》、《夜泊牛渚懷古》、蘇軾的《赤壁懷古》、辛棄疾的《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薩都剌的《金陵懷古》。此外還有辛棄疾《南鄉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懷》,1975年5月3日那次政治局會議結束時,毛澤東讓葉劍英與他一起背誦這首詞,可見毛對宋詞的愛好。毛澤東在給陳毅同誌談詩的一封信中,他講自己偶爾寫幾首七律,“沒有一首是我自己滿意的。”“我則對於長短句的詞學稍懂一點。”實際上毛澤東非常喜歡詞,它的詩詞創作,詞的比例遠高於詩。從公開發表的毛主席詩詞看,目前已知他最早的一首詞,是1925年10月寫的《沁園春·長沙》,毛主席讀古人寫的懷古詩詞,自己也寫懷古的詩與詞,如他在1949年4月寫的七律《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其中有二句“鍾山風雨起蒼黃”、“虎踞龍盤今勝昔”,這裏鍾山、虎踞、龍盤都是金陵也就是南京的古地名。他在1954年夏寫的《浪淘沙·北戴河》下闋,“往事越千年,魏武揮鞭,東臨碣石有遺篇。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既是懷古,又感慨於古今之巨變,一片革命樂觀主義的情懷,在懷古的詩詞中,金陵作為六朝古都,自然為人們書寫懷古詩詞提供了無數人事興亡之感慨的題材。

較早寫金陵懷古的是唐代的劉禹錫,他任和州刺史,前後近二年,在寶曆二年冬解職,劉禹錫罷和州以後,遊建康,有《罷和州遊建康》詩為證,“秋水清無力,寒山暮多思。官閑不計程,遍上南朝寺。”劉禹錫冬天離和州,和州在江北,他沿長江而下,至建康,可見他在建康有大半年時間,由冬到次年秋,那應是唐文宗大和元年(827)的事,劉禹錫的五言《金陵懷古》應作於那一年的春天,詩雲:“潮滿冶城渚,日斜征虜亭。蔡洲新草綠,幕府舊煙青。興廢由人事,山川空地形。後庭花一曲,幽怨不堪聽。”冶城,本吳冶鑄之所,後移於石頭城東,亦即建康城故址。征虜亭亦在石頭城東,東晉太元中創建。蔡洲,在石頭城的西岸,是東晉時軍事要點。幕府,在建康城西二十五裏,東晉首相王導建幕府於此。這四個地名,都是東晉南渡建國時相關的四個重要地點。盡管建康地勢險要,但一個王朝的興廢重在人事,如陳後主那樣,荒於酒色,山川地形之險皆無用處。後庭花,即《玉樹後庭花》的簡稱,是陳後主所作之豔曲,象征著陳後主與其寵妃張麗華、孔貴嬪在宮庭荒於酒色的生活。劉禹錫的七律《金陵五題》的前二首,也是金陵懷古的名作,如《石頭城》:“山圍故國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東邊舊時月,夜深還過女牆來。”石頭城,即石頭塢,在建康西,臨江,為軍事要塞。淮水,指秦淮河。全詩主旨是六朝形勝舊址皆在,但六朝故人皆無影蹤,興亡的關鍵還在人事。《烏衣巷》:“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朱雀橋,是秦淮河上的橋梁。吳的宮苑,去台城七裏,其南門是朱雀門,秦淮河正對著朱雀門的橋稱為朱雀橋。烏衣巷離朱雀橋不遠,王導的住宅在烏衣巷,南朝宋時謝家之謝鯤亦常在烏衣巷交遊聚會,《世說新語》稱諸王、諸謝世居烏衣巷。這首詩是講東晉六朝王、謝二家大族,至唐代已經衰落,烏衣巷這個地點原來是三國東吳時軍隊的營房,士兵所穿衣服稱烏衣,這是烏衣巷名稱的來曆。王安石的《桂枝香·金陵懷古》也用了這個典故,所言金陵六朝興亡亦就此而言。

王安石是熙寧九年(1076)十月置判江寧府,元豐元年(1078)被任命為尚書左仆射、舒國公、集禧觀使,元豐二年(1079)改封荊國公,故王安石又被稱為王荊公。他前後在江寧府有八年時間,最後卒於江寧,終年六十六。宋之江寧府即今之南京市,也就是六朝的故都金陵。王安石在金陵所作懷古作品實際上有三首,其中一首是七律《金陵懷古(四首)》,一首是詞《桂枝香》,這二首作品的中心思想基本一致,毛澤東選了《桂枝香》要我們標點注釋印製大字本給他讀。這裏先解釋七律《金陵懷古》,有助於理解《桂枝香》這首詞。其實後麵張孝祥《六州歌頭》、陳亮《念奴嬌》亦與之想通,都是出於現實感概,借曆史上六朝在金陵的興衰以警示當時的在位者。今隻引《金陵懷古》的第一首,這也是四首中最好的一首。

霸祖孤身取二江,子孫多以百城降。

豪華盡出成功後,逸樂安知與禍雙?

東府舊基留佛刹,後庭餘唱落船窗。

《黍離》《麥秀》從來事,且置興亡近酒缸。

此詩是以南朝陳之興亡的曆史教訓為主題,霸祖,指陳霸先,陳的開國君主,他是吳興長城下若裏人,史稱:“少倜儻有大誌,不治生產。既長,讀兵書,多武藝,明達果斷,為當時所推服。”(《陳書·高祖本紀》)提攜他的是吳興太守蕭瑛,蕭瑛為廣州刺史時,以陳霸先為中直兵參軍。他跟隨蕭瑛至廣州,召集士眾千餘人,這實際上成了陳霸先的部曲兵。他是在平定廣東和交州地區叛亂起家的,侯景之亂時,他奉命帶兵進京,亂世出英雄,他在打敗侯景叛亂中崛起起為霸主。二江,是指江州和江寧,他首先奉命平定江州(今之九江),被任命為江州刺史,後與王僧辯決鬥,進軍江寧。王僧辯一死,南朝梁便沒有力量可以製衡陳霸先了。吳、東晉、南朝宋、齊、梁、陳,除了東晉元帝以外,其他都是靠軍隊起家的,隻有梁武帝還有一點文化素養,他的子孫向文化人靠攏,王朝的力量就衰落下去了,這個國家機器的運轉,還得有軍隊的支持啊!

“子孫多以百城降”,具體是指陳後主投降隋之韓擒虎。陳後主名叔寶,小字黃奴,是陳霸先的孫子,他二十八歲即皇位,三十七歲亡國,在位時間不到八年。韓擒虎所以能迅速進入陳的宮城,是因為守金陵朱雀門的任忠投降隋軍,由他領路,經朱雀航進攻宮城,自南掖門入,於是城內文武百司皆遁出,“後主聞兵至,從宮人十餘出後堂景陽殿,將自投於井。袁憲侍側,苦諫不從,後閣舍人夏侯公韻又以身蔽井,後主與爭久之,方得入焉(與其一起躲藏在井下的還有其寵姬張麗華)。及夜,為隋軍所執。”結果張麗華被殺,陳後主與陳之文武官員一起發送到長安,他在隋仁壽四年死於洛陽,終年五十二歲,當了十五年的階下囚。

“豪華盡出成功後,逸樂安知與禍雙”,這是指陳霸先成功建國以後,其子孫隻知享受奢侈豪華的生活,不懂得逸樂與災禍是成雙成對的,逸樂的結果是亡國成為俘虜。他即位的第三年,即至德二年就開始大興土木,史載:“乃於光照殿前起臨春、結綺、望仙三閣。閣高數丈,並數十間,其窗牖、壁帶、懸楣、欄檻之類,並以沈檀香木為之,又飾以金玉,間以珠翠,外施珠廉,內有寶床、寶帳、其服玩之屬,瑰奇珍麗,近古所未有。每微風暫至,香聞數裏,朝日初照,光映後庭。其下積石為山,引水為池,植以奇樹,雜以花藥。”從這個亭台樓閣及園藝,可知其奢侈豪華的程度。再看其生活上如何逸樂自娛,史載:“後主自居臨春閣,張貴妃居結綺閣,龔、孔二貴嬪居望仙閣,並複道交相往來。又有王、李二美人,張、薛二淑媛,袁昭儀、何婕妤、江修容等七人,並有寵,遞代以遊其上。”再看他如何行政,史稱:“後主怠於政事,百司啟奏,並因宦者蔡脫兒、李善度進請,後主置張貴妃於膝上共決之。”(以上皆引自《陳書》之《張麗華傳》)這樣的逸樂後果是亡國之禍。陳後主的宰相叫江總,《陳書·江總傳》稱:“總篤行義,寬和溫裕。好學,能屬文,於五言七言尤善;然傷於浮豔,故為後主所愛幸。”“後主之世,總當權宰,不持政務,但日與後主遊宴後庭,共陳暄、孔範、王瑳等十餘人,當時謂之狎客。由是國政日頹,綱紀不立,有言之者,輒以罪斥之,君臣昏亂,以至於滅。”這樣一個隻知逸樂的工作班子,怎能不亡國呢?

“東府舊基留佛刹”,東府指揚州刺史的府第,陳霸先曾任揚州刺史,東府即其任揚州刺史時的府第。陳宣帝陳頊即陳後主的父親,亦曾任揚州刺史,這個皇位原來是屬於陳頊的侄子陳伯宗,他隻有十八歲,陳頊與仆射到仲舉及舍人劉師知三人同受世族祖陳蒨之遺詔輔佐陳伯宗,當時陳頊居外,到仲舉與劉師知居內,而陳頊權重不願離開中樞,於是以陳伯宗之命,下詔:“今四方無事,王可還東府,經理州務。”(《陳書·世祖沈皇後傳》)故東府即揚州刺史的府第。不久陳頊以太皇太後的名義下詔廢掉陳伯宗,這實際上是陳頊發動的一次宮廷政變,有野心的是高宗陳頊。詩中所言東府,代指陳朝皇權的發源地,這個舊址現在成了佛廟所在地,借以比喻陳的興亡。

“後庭餘唱落船窗”,後庭,指陳後主所作的《玉樹後庭花》,事見《陳書·張貴妃傳》,其雲:“後主每引賓客對貴妃等遊宴,則使諸貴人及女學士與狎客共賦新詩,互相贈答,采其尤豔麗者以為曲詞,被以新聲,選宮女有容色者以千百數,令習而歌之,分部迭進,持以相樂。其曲有《玉樹後庭花》、《臨春樂》等,大指所歸,皆美張貴妃、孔貴嬪之容色也。其略曰:‘璧月夜夜滿,瓊樹朝朝新。’而張貴妃發長七尺,鬒黑如漆,其光可鑒。特聰惠,有神采,進止閑暇,容色端麗。每瞻視盼睞,光采溢目,照映左右。常於閣上靚妝,臨於軒檻,宮中遙望,飄若神仙。才辯強記,善候人主顏色。”這就是《玉樹後庭花》詞曲的生活背景。餘唱,指此曲的餘音。落船窗,指在秦淮河上遊船中的船娘,仍在歌詠此曲。

《陳書·後主紀》之末,錄有唐魏徵的評述,其雲:“後主生深宮之中,長婦人之手。……複扇淫侈之風。賓禮諸公,唯寄情於文酒。昵近群小,皆委之以衡軸。謀謨所及,遂無骨鯁之臣。權要所在,莫匪侵漁之吏。政刑日紊,屍素盈朝,躭荒為長夜之飲,嬖寵同豔妻之孽。危亡弗恤,上下相蒙,眾叛親離,臨機不寤,自投於井,冀以苟生,視其以此求全,抑亦民斯下矣。”認為陳後主貪生怕死,還不如一般的老百姓。又雲:“靡不有初,克終蓋寡,其故何哉?”他認為陳後主不過是中庸之才,“口存於仁義,心怵於嗜欲。義利物而道遠,嗜欲遂性而便身。便身不可久違,道遠難以固誌。佞諂之倫,承顏候色,因其所好,以悅導之,若下阪以走丸,譬順流而決壅。”“古人有言,亡國之主,多有才藝,考之梁、陳及隋,信非虛論。”其實不僅梁、陳、隋的亡國之君是如此,北齊的後主亦有才藝。凡是尚淫麗之文,長澆偽之風,那就很難避免亂亡之禍,這就是逸樂與亂亡之禍互相依存的因果關係。

   “ 《黍離》《麥秀》從來事,且置興亡近酒缸”,這是王安石借東晉南朝興亡以懷金陵之往事,《黍離》出於《詩經·王風》首篇,有三首,今錄全詩於下:

                            (一)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二)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三)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毛詩論此詩之主題為:“憫宗周也,周大夫行役於宗周,故宗廟宮室,盡為禾黍,閔周室之顛覆,彷徨不忍去,而作是詩也。”黍,指小米。稷,指高粱。離離,作物茂盛的樣子。此謂看著宮城的舊址,變成了農田。三段分別敘述穀物從苗到穗再到果實的曆程,譬喻王朝興衰如自然規律一樣。至於作者憂愁的心態,三段類似。“知我者謂我心憂”,是為國家的興亡擔憂,不理解的則認為我流離於此,為有所求。蒼天可以證明,我究竟是什麽人。這首詩表達了王安石當時在金陵,借南朝興亡,以喻北宋還在表麵繁榮的掩蓋之下,耽於逸樂而不知亡國之禍必然會襲來,可不能在豪華逸樂中醉生夢死,忘了亡國的憂患。靖康之難,徽欽二帝北狩那是王安石去世以後的事,宋徽宗趙佶是一個享盡豪華逸樂的君王。

“且置興亡近酒缸”,那就是把千古興亡的教訓置之腦後,且在酒缸之旁享受眼前的繁華,那麽結果隻能是耽於逸樂,最終必然導致亡國之禍,故陶醉於逸樂和亡國之禍這二者間有著不可移易的因果關係。可見王安石被閑置於金陵,他寫《金陵懷古》不是個人有什麽要求,而是對國家命運感到憂心忡忡,認為不能因為表麵的繁榮而丟棄憂患意識,這對我們今天的現實生活還是有深刻的警示意義。

前麵解釋了《金陵懷古》及其寫作背景,那麽毛澤東在當時要讀王安石《桂枝香》這首詞便容易理解了。今錄於下:

登臨送目,正故國晚秋,天氣初肅。千裏澄江似練,翠峰如簇。征帆去棹殘陽裏,背西風酒旗斜矗。彩舟雲淡,星河鷺起,畫圖難足。

念住昔,繁華競逐,歎門外樓頭,悲恨相續。千古憑高對此,漫嗟榮辱。六朝舊事隨流水,但寒煙芳草凝綠。至今商女,時時猶唱,《後庭》遺曲。

這是101字體,上闋49字,下闋52字,各10句,下闋的頭添“念往昔”三字。《古今詞話》:“金陵懷古,諸公寄調《桂枝香》者三十餘家,惟王介甫為絕唱。東坡見之歎曰:‘此老乃野狐精也!’”此詞上闋描寫金陵的壯麗景色,下闋抒發懷古幽情,突出了陳後主荒淫逸樂導致亡國,借此表明不奮發圖強就會亡國之憂國憂民情結。

“登臨送目”是表示登高遠眺所見金陵壯麗景色,“正故國晚秋,天氣初肅”,點明登臨的季節是秋冬之際。“千裏澄江似練”指千裏長江似白色綢帶一樣清澄而白淨,南齊謝朓之詩有“澄江靜如練”之句。“翠峰如簇”,指金陵周邊有群峰攢聚成堆。南京周圍的山確實很多,近一點的有清涼山、獅子山、覆舟山、紫金山等,遠一點的有龍首山、牛首山、祖堂山,從高處下眺,自然會有群山簇聚的感覺。這是靜景,下麵是講動景。“征帆去棹殘陽裏”,指傍晚時節,帆船回港,卸去搖船的櫓。“背西風酒旗斜矗”,指碼頭上酒家的旗幟斜矗,在西風吹動下飄揚。這裏“西風”與“殘陽”相對,描寫出船舶傍晚時慢慢進港,鎮上的酒家在紛紛招攬客商。這是近景,還有遠景。“彩舟雲淡”,遠處水上有許多小船,與空中淡雲相映。“星河鷺起”指長江的江麵上,有成群的白鷺起飛。這裏遠景與近景、靜景與動景的組合,描繪出金陵周邊江山如畫的美景。末句“畫圖難足”,強調如此美景決不是一幅圖畫所能完全描繪和表達出來的。

下闋起首“念往昔繁華兢逐”,往昔,指六朝以金陵為首都,“繁華”《詞綜》作“豪華”,那便與前詩“豪華盡出成功後”相匹配了。“兢逐”是描述權貴們兢相攀比豪華生活那種窮奢極侈的心理狀態。“歎門外樓頭”取自唐杜牧《台城曲》:“門外韓擒虎,樓頭張麗華。”意謂隋將韓擒虎率兵已到宮門,而陳後主仍與張麗華在樓頭尋歡作樂。“悲恨相續”,是指金陵在短短三百年內,更換了六個朝代,這六個朝代的亡國之君令人悲恨的結局卻連續不斷。“千古憑高對此,漫嗟榮辱”,謂古往今來多少人登高遠望,對著如此美好的江山,緬懷感慨曆朝興亡的往事,為王朝興衰而引發的榮辱變幻發出深深而又無補於事的歎息,這是一種無奈的悲哀。“六朝舊事似流水”,指東吳、東晉、宋、齊、梁、陳這六朝的往事如流水一般過去了。“但寒煙衰草凝綠”,指留下江山的自然景觀依舊。寒煙,指出季節在秋冬之間,鄉村的炊煙嫋嫋,百姓們仍然在這塊大地上照舊生活,而那些王朝隻留下一些遺跡,六朝的權貴們也早已銷聲匿跡一去不複返了。“芳草”,有的本子作“衰草”。凝綠,指那時草木之綠色顯得凝滯而沉重,與春天的“嫩綠”不同。“至今商女,時時猶唱,《後庭》遺曲”,“商女”指商家的歌女,杜牧《泊秦淮》詩:“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王安石這一句是感歎當時金陵秦淮河上仍然有歌女在唱陳後主的《玉樹後庭花》。這是全詞最後點題之句,意謂別忘了這是亡國之音。1975年4月4日,毛主席在杭州點名要標點王安石這首《桂枝香》,寓有深意,因為“豪華盡出成功後”,革命幾十年取得勝利來之不易,無數人為中國革命付出了巨大犧牲。現在許多人根本不想這個問題了,毛澤東講他是想過的。如今通過反貪反腐鬥爭暴露出來的兢逐豪華的風氣還是令人感到觸目驚心的,故在今天重讀《桂枝香》和七律《金陵懷古》還是有著重要的現實意義。如果王安石這首詞作於元豐六年,那麽到靖康之難徽欽二帝北狩,前後隻有四十二年時間。宋徽宗時蔡京執政,花石綱的事,就是“豪華盡出成功後,逸樂安知與禍雙”昏昏然的時代。

王安石還有一首七律《金陵懷古》,今錄於下:
        六代豪華空處所,金陵王氣黯然收。

煙濃草遠望不盡,物換星移度幾秋。

至竟江山誰是主,卻因歌舞破除休。

我來不見當時事,上盡重城更上樓。

畢竟江山誰是主,江山是誰的啊!是人民的啊,共產黨打下江山,是千千萬萬農民扛槍把共產黨送進城的,打江山有功,不等於其子孫有坐江山的自然權利。如今那麽多財富,是誰創造的啊?是億萬農民工廉價的勞動力!如果都如那些公子哥兒們那樣盡情兢逐豪華與逸樂的生活,整天在KTV包房唱《後庭》遺曲的話,你們也會如“六朝舊事隨流水”般一去不複返。千萬不能忘了毛主席說的“我們的權力是人民給的”,如果在位者的子孫後代大家都不能與人民共患難,隻知忙於兢逐豪華、安於逸樂的話,那麽遲早有一天人民也會起身清算他們欠下的壞賬,收回本來就屬於自己的權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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