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1974年離京在南方休養的十個月——讀《毛澤東年譜劄記》之十(四)朱永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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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本節擬把張孝祥的《六州歌頭》及陳亮的《念奴嬌·登多景樓》二詞作一解讀。張孝祥與陳亮都是南宋有代表性的詞人,南宋詞風與五代、北宋的詞風不同,靖康之難,徽欽二帝北狩,宋高宗南渡,在南方偏安,這個巨變給詞人帶來巨大衝擊,北宋醉生夢死頹廢狀態下講究逸樂的詞風為之一變,這個時期在國破家亡的影響之下,詞風變得慷慨激昂,充滿了保家衛國的感情。從思想品位上講,南宋詞風遠遠高於五代和北宋。毛主席要我們標點注釋的詞題,除了王安石的《桂枝香》之外,其他作者絕大部分都是南宋詞人,包括張孝祥、陳亮、張元幹、辛棄疾、蔣捷、陸遊、吳潛等,都是南宋詞的名家,薩都剌介於宋元之際,吳錫麒是清代人。

在敘述南宋詞之前,需要先把五代北宋時期的詞風先交代一下,才能得以比較其異同。詩言誌,詞言情,這是北宋文人心目中的一般觀念。詞產生於民間宴樂,詞與曲相連,我們現在能看到的敦煌曲子詞,大都是言男女之情的。對弱者的同情,是人們比較普遍的心理狀態,孟子講“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故在情詞中,人們自然把同情之心傾注於弱女子身上。白居易的《琵琶行》便是如此,它的主人公是商人的棄婦,毛主席講到此曲之好,就在最後二句:“淒淒不似向前聲,滿座重聞皆掩泣。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為什麽?江州司馬與彈琵琶的棄婦當時都是受欺淩的弱者。用這個標準去衡量《敦煌曲子詞》,亦還有可取之處,如《望江南》:“天上月,遙望似一團銀。夜久更闌風漸緊,為奴吹散月邊雲,照見負心人。”譴責的是“負心人”。另一首《望江南》:“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臨池柳,者(這)人折了那人攀,恩愛一時間。”這是以妓女的口吻直接控訴她們被侮辱的地位。語言上是“直陳其事”,情感上是“直抒其情”,但又不明言自己的身份,而以“曲江臨池柳”任人攀折為喻。這與文人詞不同,五代的文人詞,以李煜為代表,他被俘後是一個亡國的君主,他的作品在藝術上也很精致,王國維《人間詞話》便非常推崇李後主的詞,認為“詞至李後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詞。”他舉了二句為例,其一“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借物喻情,它自然會引起一切失落者的共鳴。其二是“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它會引起昔日曾經輝煌者對往日無限感慨。這二句詞從藝術視角講確實很美妙,會勾起世間無數人為之感慨。“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出自李煜《相見歡》,今錄其文於下: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詞的上闋寫景,下闋寫情,景與情配合得非常貼切。景是春殘花謝,加上寒雨晚風的摧殘,給人以衰敗的景象。至於寫情,王國維講李後主的詞“真所謂以血書者也”,若“胭脂淚”,以胭脂為血,和血淚而書。“幾時重”,那是講再也不可能恢複過去醉生夢死的生活。“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把“人生長恨”與“水東流”連在一起,表示對自己失落之無奈。這首詞能引起無數失敗者的共鳴,在情感上是無奈與消沉,不是使人奮發向上,故這首詞在藝術境界上是上乘的,但在思想品位上並不值得過於推崇。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見於李煜所作《浪淘沙》末句,今錄全詞於下: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若從藝術和審美的視角看,這首詞描述人們常見的自然現象,若“流水”、“落花”、“春去”,反襯人生無憑的意象確實很美,從全詞和李後主被俘後的境遇看,那是他作為亡國之君對往日繁華的痛苦回憶,往日是“天上”,現在則是“人間”,沒有明言,但能意會。“別時容易見時難”,對久別之離愁表達得極其貼切,朋友之間遇到這種情況時,都會引起共鳴。在李後主身上那是亡國之痛,三千裏江山易主,再想回到金陵,那是不可能了。上闋那句“夢裏不知身是客”,點明上半闕的主題是“故國夢重歸”,下闋的主題便是“覺來雙淚垂”,他那句“獨自莫憑欄”,便是對往事不堪回首,具體講便是“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李後主與陳後主都是亡國之君,李後主高於陳後主的地方,是他還給我們留下了“亡國之痛”的美詞。這首詞從藝術上講同樣屬於上乘之作,但思想品位同樣不值得提倡,若一定要說它有什麽積極意義,那就是李後主之痛告訴我們,如果大敵當前決不能放棄抗爭當亡國奴,中國所以有今天,那是中華民族幾代人不屈不撓鬥爭的結果。

《人間詞話》最早發表在1908年10月到1909年1月的《國粹學報》第47、49、50期上,當時清王朝已搖搖欲墜,王國維的故國情結傾注於李後主那幾首詞上,他在1923年應尚在清宮的溥儀之召,為“南書房行走”,1924年溥儀被驅逐出宮,王國維無比悲傷,從他的生活經曆可知他為何對李後主的詞那麽欣賞。關於李後主這個人物,五代時的南唐是江南的一個地方割據政權,李家是徐州人,李昇是地方官出身,傳二代,李景與李煜。李煜在位十五年,他是李景第六子,字重光,名從嘉,後改名為煜,史稱其“為人仁孝,善屬文,工書畫”。他即位以後,尊重宋朝,以求苟安,趙匡胤於開寶七年令其赴闕,李煜稱疾不奉詔,於是趙匡胤派曹彬率師南下,李煜遣徐鉉赴汴京。史載徐鉉與趙匡胤對話,鉉曰:“煜以小事大,如子事父,未有過失,奈何見伐?”趙匡胤回答稱:“爾謂父子者,兩家可乎?”鉉無言以對。宋的態度,是其可來者,來之,不可者,伐之,所以李煜心甘情願想要做北宋的兒皇帝也不行。次年冬曹彬率軍攻陷金陵,駐兵於宮門,李煜降,被俘至京師,封違命侯。開寶九年宋太宗趙光義即位,在崇文院觀書,召李煜至,二人有一段對話,趙光義謂李煜曰:“聞卿在江南好讀書,此簡策多卿之舊物,歸朝來頗讀書否?”李煜頓首拜謝。此後不久,宋太宗看到他的作品,見其生日所作詞有“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明月中”,那就容不得他了,派人用牽機藥將其毒死。李煜做了四年階下囚,終年四十二歲,他還不如劉禪這個阿鬥,說了一句“樂不思蜀”,還能多活幾年。南宋初年便有人編《李後主詞》一卷,李後主詞風悲涼,為人不能那樣消沉。無論李後主還是王國維,離開了奮發向上的思想品格,一味追求藝術上的唯美主義,最終隻能以悲劇結局。王國維的《人間詞話》對詞的藝術分析上確有許多獨到之處,但藝術上的追求還要有思想上奮發向上的精神作基礎才行。毛澤東偏愛南宋的詞,他關注的主要是其中奮發向上、不屈不撓的抗爭精神。王國維喜歡講詞的境界,真正好的境界,必須要有好的思想境界先行,才能激勵人們不斷奮進。

北宋初期的社會狀況,不同於五代十國那個戰亂頻仍的時期,北方雖然還有契丹的遼,及稍後崛起的女真的金,中原地區是統一了,社會相對穩定,農業生產在恢複,城市工商業進入相對繁榮階段,文人學士的生活相對優裕,市民生活中歌舞升平的氣氛逐漸濃厚起來,它的高潮是在宋真宗與仁宗時期,講究享受、豪華與逸樂的氛圍慢慢占了上風。北宋前期的詞產生於這個曆史背景之上,那時的詞風有俚、雅之分,反映文人學士生活的詞以歐陽修與晏殊的作品為代表,反映市民生活的詞則以柳永為代表。葉夢得曾經說過“凡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葉夢得《避暑錄話》),顯示出柳永俚詞在社會流行的程度要超過晏、歐的雅詞,無論雅詞還是俚詞,都擺脫不了“豔科”的範疇。

王國維《人間詞話》創詞有三境界之說,三境界說的是詩詞創作曆程中三個不同階段,今引其文於下:

“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眾裏尋他千百度,回頭驀見,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境也。此等語非大詞人不能道也。”

王國維講這三種境界,確實比較生動地反映了文學創作和研究工作者從探索追求到突然發現這三個曆程,用文字作了生動的表達。這也是王國維自己辛勤創作的三個不同階段的感受,他認為如此語言表達非大詞人不能道也,其實第一境之文字出於晏殊的《蝶戀花》,第二境之文字出於柳永的《鳳棲梧》,第三境則出於辛棄疾的《青玉案·元夕》。晏殊是北宋文人雅詞的代表人物,柳永是北宋俚俗詞的代表人物,辛棄疾則是南宋詞家的代表人物,《青玉案·元夕》並非其主要的代表作。不妨先分析晏殊與柳永前二境之語言出處,從全詞看它反映了什麽樣的意境,或許對我們理解北宋詞有益。

第一境出於晏殊的《蝶戀花》,今錄其全文於下:

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晏殊是北宋仁宗初著名的詞家,與歐陽修齊名,在宋仁宗時曾官至宰相。這首《蝶戀花》是他貶應天府時所作,葉夢得《石林詩話》曾介紹晏殊任南都留守時,與賓客們詩酒往來的生活狀態。葉夢得《避暑錄話》稱晏殊“喜賓客,未嚐一日不宴飲。”《蝶戀花》這首詞實際上反映了富貴生活的場景,詞的主題是講離愁。上闋描寫景物,檻菊,指庭院廊廡之間的盆菊。愁煙,是指香爐的煙味,加上愁字,添加了人的感受。蘭泣露,指蘭花上的露水,譬作人的淚水。菊花表示秋天的時令,露珠表示淩晨的時間,以愁與泣使景物人格化,借以顯示人的心情,使人與物融為一體,亦物亦人,“檻菊愁煙蘭泣露”七個字點明了地點、季節和景物,形象地與作者描繪的意境融為一體。羅幕是堂前的垂簾,輕寒,輕表示垂簾很輕薄,輕寒表明新秋早晨的氣溫。燕子雙飛去,那時燕子皆築巢梁上,在早晨雙雙離去,借以反襯人之孤寂。明月是指淩晨還有殘存的月光,它並不知曉人間離別之苦。斜光,指月光,到曉,指一夜到天明,穿戶而照到室內,借以點明屋主長夜難眠到天明。上闋是借景抒情,詞人是帶情來寫景的。

下闋是作者一夜失眠之後,走出自己臥室登樓遠眺的感受。首先是一夜西風,摧落樹上的葉子,人在高樓上遠望,盡是走不完的天涯路。天涯這個典故,出自劉禹錫所寫詩《和令狐相公別牡丹》中“莫道兩京非遠別,春明門外即天涯”。兩京,是指西安與東都洛陽。春明門,為西京外城郭東麵三門之中門,其北為通化門,南為延興門。盡管兩京從距離上講並不遙遠,但去東都的時候,即使剛出到春明門外,也有遠在天涯的感覺。令狐楚以大和二年出為東都留守,東都留守是閑職,因而覺得自己被朝廷棄置,似乎京師這個政治中心離自己很遙遠了。《宋史·晏殊傳》記載晏殊先是因故罷置宣州,數月以後改應天府,當時稱南京,其位置在今天河南商丘。晏殊在南都遠眺京師,“獨上”表示孤寂,高樓是為了遠眺,於是便有“望盡天涯路”的感覺。彩箋與尺素都是指書信,“山長水闊知何處”謂相距那麽遠,書信也不知如何遠寄,反映了他迫切希望回到京師任職的期待。說穿了,晏殊這時的離愁不是對人,而是對京師這個政治中心的離愁。事實上,他沒有多少時間便回到京師任禦史中丞,不久改為參知政事,加尚書左丞。從詞中描寫的景物檻,他的居處已相當豪華,他在哪兒“未嚐一日不宴飲”,可以說夠逸樂了。這使我想起王安石《金陵懷古》那句“豪華盡出成功後,逸樂安知禍與雙”,這個離愁沒有表現出對時局的憂慮,而是把興亡置身事外,“未嚐一日不宴飲”還不就是把身子置於酒缸之旁嘛!如果不是危機四伏,哪來慶曆新政。盡管範仲淹也是晏殊提拔任用的,但晏殊沒有範仲淹那樣的憂患意識,也沒有範仲淹那種“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那種精神境界。晏殊詞中“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寫得很優美,但畢竟是個人的離愁,不是為天下家國之前途的憂愁。抽象地講,它確是詩人追求的境界。從他的日常生活看,還要追問一下,他追求的本質究竟是什麽?詞的美好,不僅是文字的美好,還需要高尚的人品作基礎才行。當然晏殊在北宋宰相中還屬於中上乘,範仲淹、韓琦、富弼皆是他為相時進用的,同時晏殊也沒有什麽過分的劣跡,但缺少比較崇高的思想境界。從晏殊的詞講,影響最為深遠的還不是這首《蝶戀花》,而是《浣溪沙》,其詞雲:“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台。夕陽西下幾時回?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從詞的境界上講,比《蝶戀花》積極,而那句“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更是千古流傳。

王國維所言之第二境界“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他在《人間詞話》中誤認此語出於歐陽修,實際上應出於柳永之《鳳棲梧》,今錄柳詞於下:

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裏,無言誰會憑欄意。

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要讀懂這首詞,應先了解作者的生平。柳永,原名三變,是工部侍郎柳宜的少子,他早年便在歌妓群中廝混,表現了浪蕩子的生活作風。他擅長詞曲,熟悉歌妓的生活,替她們填詞作曲。他生活在真宗、仁宗那個時代,宋代汴梁的工商業經濟得到較大的發展,北宋張擇端有一幅《清明上河圖》,反映了當時開封城市商業的繁榮情況,故柳永的曲子在市民中流傳也就很自然了。他的作品,是“詞為豔科”最典型的表現,所以才能“凡有井水處即能歌柳詞”。他能兼用俚俗語言,比較含蓄地把歌妓的內心世界通過寫景、敘事、抒情表現出來。他的長處是“狀難狀之景,達難達之情,而出之以自然”(馮煦《宋六十一家詞》)。《鳳棲梧》亦作《蝶戀花》,實際上二者是同一詞調的不同名稱,最早是唐坊曲,本名為《鵲踏枝》,晏殊改名為《蝶戀花》,賀鑄亦用《鳳棲梧》作詞調名。此詞調異名者甚多,亦有以《蝶戀花》稱柳永此詞者,此詞共60字,分上、下闋,各三十字,柳永此詞的主題是寫歌妓對心中人的癡情思念。

詞的首句是寫歌女久立在高樓,在細細春風中思念自己的意中人。“佇倚”是久立,“危樓”指高樓。“望極”指遠眺天際,不見人影,從而一縷春愁便油然而生。黯黯指愁容,由於遠在天際,見不到意中人,愁容悄然反映在麵容上。“草色煙光殘照裏”是寫遠望所得清晨之景,那是草色青青,月光斜照,煙波渺茫中不見歸人之影。無言,指主人公默默無言,又有誰能理解我此番憑欄遠眺之心意。整個上半闕都是借靜態之景抒發思念之情。下闋寫人潛在的狂熱奔放感情的表現,那是動態的。擬把,是想象中把自己當作瘋狂的狀態,與心中人放肆地對酒而歌,以圖一醉方休,而實際上還是一個人單相思,強作歡樂,索然無味。下半句是寫自己願為意中人獻身的精神,為了他而憔悴消瘦也心甘情願。柳永這首詞把淪為歌妓的少女青春期追求自己幸福生活的那種心理狀態描寫得淋漓盡致,這是他浪子生活在歌廳舞榭中所親身經曆的,所以他能用文字將其表達出來。王國維借用其中二句所要表達的情景,那是文人創作過程中艱苦磨練的一種曆程,意境完全脫開了此詞原來卿卿我我的意境了。

王國維講的第三境界出於辛棄疾的《青玉案》,辛是南宋詞人,這是辛棄疾作品中唯一的情詞。《青玉案》副題為《元夕》,描述元夕燈會的場景,一對情人走散以後,在人群中尋尋覓覓,於是才有“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今錄全詞於下: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此詞雙調,67字,上闋33字,下闋34字。上闋寫元夕燈會景色,滿街吊的花燈,看去花開千樹,繁星如雨,車水馬龍,描繪出整個元夕之夜極其熱鬧的場麵。下闋描寫一對情人走散後,隻見一群群美麗的姑娘結伴上街觀燈,歡聲笑語。他在人群中尋找自己的意中人,於是才有“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這是一首格調輕鬆愉快,大家一起過元宵節的場景。

通觀王國維三個境界所引之詞,似乎都脫離了原詞的寫作背景,不是說這樣完全不可以,但也不能脫離原詞太遠吧。說“此等語非大詞人不能道”,那就有一點過頭了,柳永的詞通俗易懂,傳布亦廣,在藝術上有其獨特造詣,但從詞的思想境界上講,很難說是大詞人吧,也許是王國維把柳永詞誤作歐陽修詞,故下此斷語。至於王國維所言“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的論斷,亦未必盡然,存在這種狀況,但並非皆是如此,許多大學問家、成大事業者,都是長期積疊,逐步突破不同的難點,才能貫通方方麵麵,這是從量變到質變的過程,在其背後是必然性起主要作用。

北宋的詞,我隻舉晏殊與柳永的作品為例,因為這二個例子也是王國維境界說非常推重的。當然北宋詞的代表人物還有比較積極向上的,如蘇軾的豪放派風格便與晏、柳的格調完全不同。蘇軾與王安石是另一種格調,有晏、柳的作品,再來對比南宋張孝祥與陳亮的二篇詞作,那便會有完全不同的感受。今先錄張孝祥《六州歌頭》於下:

長淮望斷,關塞莽然平。征塵暗,霜風勁,悄邊聲。黯銷凝。追想當年事,殆天數,非人力;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隔水氈鄉,落日牛羊下,區脫縱橫。看名王宵獵,騎火一川明,笳鼓悲鳴,遣人驚。

念腰間箭,匣中劍,空埃蠹,竟何成!時易失,心徒壯,歲將零。渺神京。幹羽方懷遠,靜烽燧,且休兵。冠蓋使,紛馳騖,若為情!聞道中原遺老,常南望、翠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憤氣填膺,有淚如傾。

要解讀此詞,需要先介紹張孝祥這個人。《宋史》本傳稱:“張孝祥,字安國,曆陽烏江(今安徽和州)人。讀書一過目不忘,下筆頃刻數千言,……紹興二十四年,廷試第一。”“張浚自蜀還朝,薦孝祥,召赴行在。”後任建康(今江蘇南京)留守、荊南湖北路安撫使。宋高宗紹興三十一年(1161),金主完顏亮領兵南侵,被宋將虞允文擊潰,張孝祥聽到這個消息,寫了一首熱情洋溢的《水調歌頭》歌頌勝利。到了宋孝宗隆興元年(1163),張浚的北伐軍在符離潰敗,南宋統治集團又重新走向妥協投降道路,這是張孝祥寫作《六州歌頭》的曆史背景。由於此前張孝祥極力讚助張浚的北伐計劃,為此受到主和派的打擊,受到免職處分,後來擔任荊南湖北路安撫使,管轄的地區包括今湖北西南部和湖南北部地區。他寫作《六州歌頭》的主題,還是支持張浚的北伐主張,斥責主和派的屈辱投降。相傳這首詞是在一次宴會上作的,出於義憤填膺一氣嗬成,當時都督江淮兵馬的張浚讀後深為感動,為之罷席。(事見《說郛·朝野雜記》)

《六州歌頭》,宋人程大昌《演繁露》稱:“本歌吹曲也,近世好事者倚其聲為吊古詞,音調悲壯,又以古興亡事實文之。聞其歌,使人慷慨,良不與豔詞同科。”六州,是指西北地區之伊、梁、甘、石、渭、氐,都是唐西邊州名,此六州都自有歌名,總稱《六州歌頭》。唐人岑參有詩《六州歌頭》雲:“西去輪台萬裏餘,也知音信日應疏。隴山鸚鵡能言語,為報家人數寄書。”這個六州是唐人西去輪台所經曆之六州。張孝祥這首《六州歌頭》之結構分上下兩闋,屬雙調,共143字,上闋71字,共19句,下闋72字,亦19句。

先說上闋,長淮,指淮河,它是紹興和議時宋金之間的分界線。淮河之北,本來是宋的腹裏之地,如今成了兩國邊境之前哨,詞人極目遠望,這裏已如北方關塞那樣,隻見草木茂盛。征塵暗,指征戰所起之塵土已經暗淡和消失。霜風勁,寒風是那麽猛烈,柳永在《八聲甘州》亦有“漸霜風淒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句。悄邊聲,指那兒靜悄悄地,不聞邊軍活動的聲息。黯銷凝,指詞人不禁對此景悄然沉思出神,是心情沉重的一種表示。追想當年事,指當年徽欽二帝北狩之事。“殆天數,非人力”,指這一切也許是天數,不是人力所能挽回。“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洙水、泗水是山東二條水名,經過曲阜,當年孔子曾帶著學生在這一帶弦歌講學,如今成了遊牧族活動的地方,帶有腥膻之氣。“隔水氈鄉,落日牛羊下”,指淮河以北已成了金人氈毛帳篷居落之地,日落時,隻見放牧的牛羊回欄。換一句話說,淮河以北已成了女真人的牧場了。“區脫縱橫”,區脫亦作甌脫,是漢代在匈奴邊境設置的哨所,指淮河沿岸到處都成為哨所縱橫分布之地。“看名王宵獵”,指可以看到北方金人在晚間狩獵的現象。“騎火一川明”,指對方的騎兵舉著火把沿河巡視,照亮了淮河的水麵。“笳鼓悲鳴,遣人驚”,指北方的騎兵吹奏著胡笳,常使人因擔心金人南犯而受到驚嚇。上半闕描述了南宋王朝北方邊境對麵的狀況,當年這裏是北宋汴京以南腹裏非常重要的農業產區,現在變得草木茂盛,成為金人的牧區,作者能不為之悲歎震驚嗎?故以“黯銷凝”來反映作者對此黯然沉思的內心世界,表達出悲哀與憤慨那種複雜的難以言狀的心態。以上便是上闋的思想脈絡,反映了作者心有不甘的愛國主義情懷,也為下闋譴責主和派投降主義,並為自己表達愛國主義情懷作了鋪墊。

下闋首句“念腰間箭,匣中劍,空埃蠹,竟何成”,謂弓箭和刀劍長期不用,放在那裏空自積滿灰塵,為蟲所蛀,意謂不加強戰備,這對軍隊而言成何體統。這句詩的背景是孝宗隆興元年五月,宋軍潰敗於符離,孝宗主戰思想動搖,啟用主和派湯思退,到了七月間罷張浚江淮宣撫司的職務,軍隊的戰備停下來了。張孝祥是以弓箭與寶刀上的灰塵和蛀蟲來描述這種狀態。“時易失,心徒壯,歲將零”,零,盡也。此言歲月不饒人,時機易失,士兵和將軍們徒然懷著抗敵報國之心,人的年歲有盡頭之時。“渺神京。幹羽方懷遠”,神京,指北宋的首都汴京,今河南開封。幹羽是古時舞者所執之道具,懷遠指以懷柔的辦法謀求與金人妥協。烽燧,古代設置在邊境地區用於傳遞軍情的烽火台,有敵軍侵襲的話,燃燒薪火,使煙火升空以傳遞信號。“靜烽燧,且休兵”,指把前方的一切戰備都停下來了,中止抗敵準備。“冠蓋使,紛馳騖,若為情”,這三句的背景是湯思退複相以後,派遣議和使節奔走於宋金之間。《宋史·湯思退傳》言其事雲:

“隆興元年,符離師潰,召思退複相。諫議大夫王大寶上章論之,不報。金帥紇石烈誌寧遺書三省、樞密院,索海、泗、唐、鄧四郡。思退欲與和,遣淮西安撫司幹辦公事盧仲賢加樞密院計議、編修官,持報書以往。既行,上戒勿許四郡。仲賢至宿州,仆散忠義懼之以威,仲賢皇恐,言歸當稟命,遂以忠義為三省、樞密院書來。上猶欲止割海、泗,思退遽奏以吏部侍郎王之望為通問使,知閣門事龍大淵副之,將割棄四州。”

故“冠蓋使,紛馳騖”即指和議使節往來於宋金之間。“若為情”,指這樣屈辱投降於敵人陣前,何以為情啊,心裏怎麽過得去啊!“聞道中原遺老,常南望、翠葆霓旌”,此言中原地區淪陷於金人統治下的百姓和遺老,常舉首期待王師能恢複故土北返汴京。翠葆霓旌指宋帝的車駕,有翠羽裝飾的車篷。“使行人到此,忠憤氣填膺,有淚如傾”,指中原老百姓看到和談的使節,怎能不義憤填膺,痛哭流涕,淚如雨傾。八月間,張浚複都督軍馬。張浚對和議始終持反對態度,此詞表達出張浚的心聲,他讀到張孝祥這首詞,為之罷席而入,那時張浚也動了感情。毛主席喜歡這首詞,是因為不能因表麵的和平而麻痹自己戰備的決心,一旦敵人把戰爭置於我們麵前時,屈膝投降不可能贏得真正的和平生活。王安石《金陵懷古》言“豪華盡出成功後,逸樂安知與禍雙”,可不能為了眼前的安逸而放棄警惕,不懂得安逸中潛藏著禍患。還是柳宗元說得對,“敵存滅禍,敵去召禍”,要時時刻刻保持敵情觀念,因為總有霸權主義亡我之心不死。

 

(五)嶽飛《滿江紅》

 

據《毛澤東年譜》記載,毛主席回到北京之後,7月23日晚上在中南海遊泳池住處接受左眼白內障手術,主刀醫生唐由之是北京廣安門醫院的眼科專家,毛澤東被扶進做手術的房間時問:“音樂準備了沒有?”手術中插放了嶽美緹演唱的嶽飛《滿江紅》昆曲,手術時周恩來、鄧小平在門外守候,年譜中隻列舉了二人名字,我想應該還有其他人,毛主席醫療小組的負責人當時應該也會在場吧。手術後約兩個小時,毛主席可以用眼了,在自己臥室寫下魯迅《悼楊銓》詩:“豈有豪情似舊時,花開花落兩由之。何期淚灑江南雨,又為斯民哭健兒。”並簽上名字送給唐由之,這是毛主席對醫生表示感謝之意,同時也是表示自己受疾病的折磨,“花開花落”,也就是把個人之生死或者做手術的結果置之度外了,以嶽飛之《滿江紅》在手術時激勵自己的豪情壯誌。

再說嶽飛《滿江紅·寫懷》這首詞曲的錄製,曾由蔡瑤銑、嶽美緹、計鎮華分別演唱,這次卻選中了嶽美緹演唱的那一首,可能與她是嶽飛第二十七代孫有關吧。嶽飛是南宋抗金名將,字鵬舉,相州湯陰(今河南湯陰)人,《宋史》嶽飛本傳稱:“少負氣節,沈厚寡言。天資敏悟,家貧力學,尤好《左氏春秋》、孫吳兵法。生有神力,未冠,挽弓三百斤,弩八石。”後從軍。《滿江紅·寫懷》這首詞當作於紹興四年間,那一年嶽飛三十三、四歲,他渡江在荊襄地區與金兵作戰。嶽飛率軍渡江北上時,“顧幕屬曰:‘飛不擒賊,不涉此江。’”嶽飛收複襄陽以後,曾上奏稱:“金賊所愛惟子女金帛,誌已驕惰;劉豫僣偽,人心終不忘宋。如以精兵二十萬,直搗中原,恢複故疆,誠易為力。襄陽、隨、郢地皆膏腴,苟行營田,其利為厚。臣候糧足,即過江北剿戮敵兵。”《宋史·高宗紀》紹興四年五月記載,“甲寅,詔淮南帥臣兼營田使,守令以下兼管營田。”“嶽飛複郢州。”“李成棄襄陽,嶽飛複取之。”《滿江紅·寫懷》正反映此時嶽飛壯誌滿懷。毛主席在動手術時,也喜歡聽此詞曲激勵自己。今錄其詞於下:

怒發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此詞屬雙調,全篇93字,上闋47字,下闋46字。這是一首氣壯山河、傳誦千古的名篇,國難當頭,充滿了愛國主義的情懷。上闋寫急風驟雨停歇以後憑欄遠眺,想起中原淪陷,山河破碎,不禁怒火從胸中燃起,因憤怒而怒發衝冠。嶽飛作有二首《滿江紅》詞,另一首《登黃鶴樓有感》略早於《寫懷》,是在即將出征荊襄,經過黃鶴樓時所寫,其詞雲:“

遙望中原,荒煙外、許多城郭。想當年、花遮柳護,鳳樓龍閣。萬歲山前珠翠繞,蓬壺殿裏笙歌作。到而今、鐵騎滿郊畿,風塵惡。

兵安在?膏鋒鍔。民安在?填溝壑。歎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請纓提銳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卻歸來、再續漢陽遊,騎黃鶴。

詞中對中原淪陷、山河破碎的境況比《寫懷》描寫得更加具體,同時表達出恢複故土的淩雲壯誌,想象著到那時重遊黃鶴樓便是另一番心情了。

再來說《滿江紅·寫懷》這首詞,在壯誌未酬的情況下,作者隻能抬頭仰望蒼天,借長嘯表達胸中滿懷激烈之憤慨,又講自己年齡已經三十出頭了,功名仍如塵土那樣微不足道,若要直抵金的黃龍府,還得披星戴月地轉戰八千裏。表達自己抗戰到底恢複故土的決心,時間不饒人,可不能等閑地白了少年頭,到那時隻能空有悲切之情。靖康恥,是指宋欽宗靖康二年,京師汴梁和中原淪陷,二帝北狩之恥辱尚未洗刷,為臣胸中因國恥而帶來對敵國之仇恨何時才能泯滅,期望有朝一日能駕戰車北伐,踏破賀蘭山缺,打敗金國,再從頭收拾昔日的山河,讓整個國家重新開始和平生活。從慷慨激昂以抒發豪情壯誌這一點講,《寫懷》要勝於《登黃鶴樓有感》,故此篇為後人廣泛傳誦。嶽飛死於秦檜之謀害,秦檜誣陷嶽飛謀反下獄,“獄之將上也,韓世忠不平,詣檜詰其實,檜曰:‘飛子雲與張憲書雖不明,其事體莫須有。’世忠曰:‘莫須有’三字,何以服天下?”“歲暮,獄不成,檜手書小紙付獄,即報飛死。”(《宋史·嶽飛傳》)嶽飛最終如何死的,也是不明不白。嶽飛終年三十九,孝宗即位以後詔複原官,以禮改葬。

 

(六)陳亮《念奴嬌·登多景樓》

 

《毛澤東年譜》記載毛主席在1975年7月28日,“白內障手術後開始看書,讀宋人陳亮的《念奴嬌·登多景樓》。”那時毛主席讀陳亮這首詞,慢慢地動起情來,由潸然淚下到痛哭流涕,唐由之的回憶錄中講到他擔心主席哭壞了剛動手術尚未完全複原的眼睛,去勸阻毛主席哭泣,主席把手握的書給他看,竟是這篇《念奴嬌·登多景樓》。陳亮的《念奴嬌·登多景樓》也是1975年4月4日毛主席在杭州時下達要標點注釋的大字本,我們是5月上旬才上送的。今錄該詞全文於下:

危樓還望,歎此意,今古幾人曾會!鬼設神施,渾認作、天限南疆北界。一水橫陳,連岡三麵,做出爭雄勢。六朝何事,隻成門戶私計?

因笑王謝諸人,登高懷遠,也學英雄涕。憑卻江山,管不到,河洛腥膻無際。正好長驅,不須反顧,尋取中流誓。小兒破賊,勢成寧問強對!

此詞是雙調,上下二闋,上闋49字,下闋開頭增2字為51字,各十句,總一百字。作者陳亮,《宋史》有傳,此人是關心國家大事的思想家,本傳稱:“陳亮,字同父,婺州永康(今浙江永康)人。生而目光有芒,為人才氣超邁,喜談兵,論議風生,下筆數千言立就。”“隆興初,與金人約和,天下忻然幸得蘇息,獨亮持不可。”從這一點來說,他在思想上與張孝祥相通。淳熙五年(1178),宋孝宗即位第十七年,陳亮在這一年更名同,詣闕上書,他在文章中說:

“國家二百年太平之基,三代之所無也;二聖北狩之痛,漢、唐之所未有也。方南渡之初,君臣上下痛心疾首,誓不與之俱生,卒能以奔敗之餘,而勝百戰之敵。及秦檜倡邪議以沮之,忠臣義士斥死南方,而天下之氣惰矣。三十年之餘,雖西北流寓皆抱孫長息於東南,而君父之大仇一切不複關念,自非海陵送死淮南,亦不知兵戈為何事也。況望其憤故國之恥,而相率以發一矢哉!”

他不滿南宋朝廷偏安江南,耽於逸樂。他還說:“東晉百年之間,南北未嚐通和也,故其臣東西馳騁,多可用之才。今和好一不通,朝野之論常如敵兵之在境,惟恐其不得和也,雖陛下亦不得而不和矣。”“然使朝野常如敵兵之在境,乃國家之福,而英雄所用以爭天下之機也,執事者胡為速和以惰其心乎?”陳亮《念奴嬌·登多景樓》反映的正是當時的這種心態,要有恢複破碎山河之誌,才有生存發展的機會,否則的話,那是坐以待斃。

多景樓,在鎮江北固山甘露寺內,北麵臨近長江,作者是從自己登上北固山甘露寺多景樓起首。危樓,即高樓,指多景樓。還望,指遠望以察看這一帶長江之形勢,感歎古今有多少人曾理解這個地方之先要,江山在此處之奇巧,是鬼設神施,非人工所能。然而一般人都認為長江是天然劃分南北的界限,鎮江的東、西、南三麵都有山崗環繞,這樣的形勢易守難攻,可以作為爭雄中原之有利形勝。陳亮《戊申再上孝宗皇帝書》:“京口連岡三麵,而大江橫陳,江傍極目千裏,其勢大略如虎之出穴,而非若穴之藏虎也。”“天豈使南方自限於一江之表,而不使與中國而為一哉!”然而金陵六朝,隻知利用長江的形勝作為自己偏安東南之門戶的根據。下闋則自東晉之王謝說起,前有王導,後有謝安,都是東晉世族。諸人,泛指南朝諸貴族士大夫們,作者嘲笑南朝那些貴族士大夫雖然也登高遠望,也學英雄涕泣江山失落的感慨。事見《世說新語·新亭對泣》:“過江諸人,每至美日,輒相邀新亭,周侯(顗)中坐而歎曰:‘風景不殊,正是自有江山之異。’皆相視流淚,唯王丞相(導)愀然變色曰:‘當共戮力王室,克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對!’”然而他們對如此大好江山,卻不管河洛等中原地區淪入金人之手,充滿著牛羊腥膻之氣。現在正是長驅北上的大好時機,應該義無反顧地率軍北伐。中流誓,是借用祖逖中流擊楫的典故,《晉書·祖逖傳》記載,祖逖在東晉初率師過江北伐時,“中流擊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複濟者,有如大江。’”小兒破賊,是東晉謝安的典故,淝水之戰晉軍大敗苻堅的戰報送給謝安時,“安方對客圍棋,看書既竟,攝書置床上,了無喜色,圍棋如故。客問之,徐答曰:‘小兒輩遂已破賊。’”(《晉書·謝安傳》)這是形勢造成的,哪管對方是百萬雄師之強敵呢!這首詞表現出作者的愛國主義立場,反對把長江視作天然界限,認為江南地區的形勝有利於恢複中原,六朝統治者劃江自守是自私的打算,全詞貫穿了奮發向上的精神。這首詞與張孝祥的《六州歌頭》在思想上是一脈相承的,不屈不撓,堅忍不拔,倡導不斷抗爭的精神,正是這一點打動了毛主席的感情。毛澤東戰鬥一生,為了社會主義事業的理想不畏國際國內的強暴勢力也是這種不斷抗爭的精神。(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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