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如歌……廣漢知青生活回憶】----( 40 )
火車費時約一個小時,抵達了成都火車北站.火車到站是正整上午10時許.我背負著行李隨著人流一道走出了車站.走到車站前的廣場上,站在那兒任憑冷風拂麵,感覺著與這座城市彼此之間呈現著一種無言的親密.和它闊別了的這兩年似乎感覺分別了好長的時間,對它已經有一種生疏的感覺了,此時無疑心境有點渺茫,也有點感到荒傖.
自己竟然想不到的是在1971年的早些時候,一扇新的幸運之門隨即出人意料地在我麵前敞開了。當我回顧往事的時候,我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情緒那時是很??容易地接近崩潰的邊緣.困守在鄉下,前途的渺茫,不免增加了自己惆悵.常常想假如是換一個生活的環境,那時的情緒又會是變得完全兩樣的.
而此刻,我也沒有必要感到有什麽可失悔的了,當初後悔自己為什麽沒有象有些同學那樣千方百計地找借口,賴在城裏,不下鄉,如果真如此象他們那樣的行事,這於我又有多大的意義呢?當上山下鄉的運動象海嘯一樣,幾個月期間席卷全中國的時候,誰又能衝破那種海嘯,而能夠幸存下來免於下鄉嘞.我不知不覺陷入一種莫名的思緒之中, 帶著一種 慰籍感似的幻想來安慰著自己.
車站廣場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地從我麵前經過,沒有碰見一個熟人.為什麽會在如此若大的一座城市的繁華大街上會輕易地就遇見一個熟人呢? 這或許也就是所謂”自戀性”的一種表征吧.我內心在暗問著自己.先往那兒去呢? 我在問著自己----到客運段去報道吧-----不行,太累了----還是先回家休息吧,明天再去.我終於定下心來踏上了返家之路.
廣場上有不少三輪車夫前來歡迎著我.為了省錢,我決計走到廣場對麵的電車站去搭乘無軌電車回家.火車北站通向市內的大街是現代式的,很寬.架設在無軌電車上方的輸電線一直順著人民北路延伸到了東門的牛市口和九眼橋.我排隊乘上了一輛開往東門牛市口轉九眼橋的無軌電車回家.
電車載著我們,不疾不徐地在成都市區街道上行駛.駛過了人民北路, 人民中路,騾馬寺,西玉龍街,順城街,鹽市口,再轉向東大街.最引起我注意的是當電車駛經騾馬寺時,我從車窗口向南望去,突然前方出現一幢龐大而中西合璧的現代式的建築-----前麵聳立著毛主席揮手雕像的成都人民南路展覽館------於文革初期1968年在折毀古代建築”皇城”之後,在其原址的基礎上修建的最初命名為"毛澤東思想勝利萬歲展覽館"。
這幢中西合璧的建築,大率是當時成都市內最巍峨宏偉的建築了.在市內大多數矮陋的街市房屋之中凸顯出來,實在是顯得有點不大調和,給人有種不倫不類的感覺.這座位於成都市中心的皇城,舊稱蜀王府。北起東西禦河,南到紅照壁,東至東華門,西達西華門,周長2500多米,麵積38公頃多,其建築可與北京故宮媲美。
整幢建築坐北朝南,處處殿閣樓台、金碧輝煌。中軸線上的建築主要有承運門、承運殿、端禮殿、昭明殿等。蜀王府一改過去曆代成都城主軸偏心的布局,首次確立正南北的中軸線,從而形成類似北京紫禁城的沿南北中軸線東西相對稱的龐大建築群。
雖為王府,它卻儼然有皇宮的巍峨氣派,故老百姓稱之為“皇城”。1951年為了擴充發展成都市區, 當時的市人民政府將“皇城”的城門洞以南的人民南路拓寬了70米。 接著成都市城市規劃委員會就開始了對皇城巨大的灰色城牆進行維修,城牆擁有的高度和厚度以前曾用來保衛皇城及其工作和就業於附近和居住在皇城外麵及附近四合院和公館的居民們。
據初步統計,解放初期居住在這個城市裏的老成都人曾經有不到一百萬人口;文革時期大約有300多萬人口。 1968年11月5日,省市7000多軍民抬著毛主席的巨幅畫像,舉著大幅橫標和大紅喜字,在皇城施工現場舉行隆重的誓師大會,僅用15天時間就拆除了按常規需半年才能完成的"破舊"任務。
皇城僅存的石獅、城門洞、城樓及著名的明遠樓,統統被折毀。廣場上一對幾千斤重的石獅子也被砸得粉碎…皇城內的基石堅硬巨大,為省事用炸藥炸毀。圍繞“皇城”的護城河“金河”、“禦河”被填平用以修築地下防空工事. 就這樣它仿佛一瞬間就把已存在了2700多年曆史濃縮在一個鏡頭裏麵而且在人們心中永存的一座無與倫比的豐碑似的古老的建築“皇城”毀掉了.
我母親小時候就住在”皇城”附近,我的外婆和外公常常牽著她的手去”皇城”壩散散步,看見賣成都特色小吃夫妻肺片小販們蹲坐在一張小方凳上,前麵擺一大木盆.裏麵盛滿了牛腦殼撕下巴掌大小的牛皮筋肉,牛頭皮、牛心、牛舌、牛肚、牛肉。選料考究,製作精細,調味考究。
夫妻肺片每片都切得大而薄,切得有巴掌般大小,粑糯入味,麻辣鮮香,細嫩化渣。這些小販們要算是這”皇城”壩上當時展示出的一道靚麗的風景了.我的外婆和外公牽著我母親走到小販跟前一看便對他說道:”我今天又帶我的小女來照顧你的生意來了,”那小販便高興回應道:”謝謝你來光顧我的生意,你盡管挑選自己喜歡的吃,為什麽不選定那種切得又大又薄的肺片吃呢?”
小販連忙伸出手裏握住的一雙長竹筷子,一麵把挽在手肘上的白布汗衣袖朝上挽,一麵笑著說:”我幫你選一張切得又大又薄的肺片.”他弓著腰,從盛滿了肺片的木盆裏夾起一張尚在滴著紅油的切得又大又薄的肺片,用一根竹簽穿上,遞給我母親.”道謝大伯賣的好肺片!”母親嘴裏念念不忘高高興興地說道.我外公連忙從衣服口袋裏取出一枚銅錢遞給那小販.
抗日戰爭時期,成都經常遭遇敵機來襲,在全城投放了那麽多的燃燒彈和炸彈,公然沒有一次炸到”皇城”,有若幹次,空襲敵機炸碎了”皇城”壩上的一些石板,燒焦了一些碎石,路麵上留下了一些並不大的彈坑,很快便被市政服務人員用碎石填塞了.
有時來襲敵機飛到市中心的上空來,故意地十分低飛,十分耀武揚威惡作劇式的盤旋繞圈子扔下炸彈而去,其實不然,這古老的“皇城”原是值得日本鬼子投下幾枚炸彈來炸毀的,而它投下了,卻沒有炸中.差不多巴蜀曆史文化全部精華都沉積濃縮在這”皇城”裏麵了.沒想到, 過去敵人沒有毀掉它,倒是我們自己的人現在將之毀掉了.這真是我們民族的一場曆史大悲劇啊!
電車行駛了好長的一段時間才到達位於九眼橋頭的電車站.下了車,想尋找去琉璃場的公交車站.正抬起頭來,朝四處張望,沒想到它就立在九眼橋倒右拐的路的左邊上,那是一座背靠府河孤零零地立在那裏的裝飾著半圓形棚頂的車站.此時下午一點鍾的時間已過了.從天上雲隙中灑下的陽光斜斜地照射到流淌過九眼橋的府河上, 河水流速頗為平緩.
九眼橋街道兩旁建築灰暗的色彩,在陰暗而清冷的空氣中向我呈現著一種無言的親密.過去那些最值得我回味的印象又呈現在我的腦海裏了-----1969年的一月,由成都沙河堡四川師範學院附中乘坐軍用大卡車行駛去青神農村安家落戶的時候,曾經就是從這九眼橋街道經過駛向青神的.這一令我難忘的印象和我闊別了兩年,在我的記憶中好像經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似的,此時它不但沒有消失,還逐漸清晰了起來.
從九眼橋電車站到去成都琉璃場的公交車站還有幾百米路遠,我從電車站便開始往那裏走去,擬乘公交車去琉璃場. 抵達車站後,我站那裏苦苦等候了足足一個鍾頭的光景, 這時,從遠處緩緩開來一輛姍姍來遲公交車,它開過來了,停在車站上.等車的人很多,車門甫一打開,瞬間就把這輛車擠滿了,車的過道上都站滿了人.
我搭乘的這輛公交車從九眼橋出發約略行駛有二十多分鍾的光景便到了琉璃場.這是一個小小的鄉鎮,鎮 上住有好幾百戶的人家,大部分人家都是抗戰以來遷居於此的.於 1950年代中期在這鎮子的左邊建立起來了一家專門生產輸電線配套設備的工廠,它隸屬於成都電業局. 我母親就在這家工廠工作並在廠住宅區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