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築夢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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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築夢者                                    



採訪/撰稿 王敏俐

 

 
每 一個海外學子都有一個深切的體驗:進入一塊陌生的土地,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不再相同,我們身邊的朋友,多數隻是點水之交,隔著一曾保護膜-我們走不進彼此的 故事裡。然而我們依然相信,在這個冷漠的世代,在孤獨的異鄉裡,依然有許多美好精采的故事,等待我們去發現,去體會,去享受心靈對話的震撼與感動。

帶 著一份探索的悸動,讓我們沿著古老歐洲的山色與城堡來到德國。隨著孕育生命與文化的多瑙河,我們來到巴伐利亞北部的班貝格(Bamberg),此城坐落於 緬茵河和多瑙河的交匯處,是座渾然天成的河濱古城。在這樣的一坐古城裡,我們本應隻是到此一遊過客,頂多在博客中以文與圖像交織文人騷客的懷想。但是,在 古城之中,竟然洋溢著一股來自故鄉的熟悉香氣。追蹤香氣的來源,看見許多德國年輕學生聚集在街角的一個中國餐館裡,我看看手錶,正午十二點半,老闆從奔騰 的食物熱氣中抬起頭,誠懇厚實的微笑,額頭上的汗水還來不及擦,反射在燈光中,有點像天使頭上的光環。

武 俠小說的原則告訴我們,許多武林高手總隱身在平凡的生活中,越甘於平凡,越顯出其中的不平凡。若不是餐館角落的幾份中文書刊透露了玄機,我們可能就與謝老 師擦身而過了。謝盛友,曾任德國班貝格大學經濟係客座教授、巴伐利亞工商會顧問,現為歐洲《European Chinese News》出版人,華友集團董事長,歐洲華文作家協會副會長。《海外校園》歐洲版同工,臺海兩地與海外文壇專欄作家。

白天,他是笑容可掬的餐館老闆,以愛心預備美食,溫暖食客們飢腸轆轆的肚腑;夜晚,他有一支擲地有聲的好筆,在字裡行間,他訴說,他挑戰,他感懷,他立意。

謝 盛友, 1958年出生於海南島文昌,說起他的成長故事,謝大俠自己有最經典的論述:『我們這代人生來就挨餓,上學就停課;該讀書的時候,我們在修理地球;該出成 果的時候,我們卻在嚐寒窗苦;該有作為的時候,我們必須養家糊口。』信手拈來,好一首趣味的打油詩,其中的故事,又有多少是我們現在這些幸福的海外學子可 以體會、可以承受?

感恩的是,在這條看來崎嶇的道路上,始終有一雙看不見手,纏拉著他,帶領著他,在失望中放下盼望,在苦難中放下祝福。

麵對生命與時代的巨浪,謝老師似乎總能在第一時間重新找回自己的步調。1970年代末高考恢復之後,謝盛友成為海南島的外語類狀元,由於環境的因素,就讀中山大學德語係。在中山大學,謝大俠遇見了他的愛妻張申華,而後兩人一起來到德國深造。

離開家鄉,到德國來留學,那夜謝盛友與父親對話。

謝盛友:“我們這代人在文革中長大,離開書本實在太遠了,我隻想讀書!”

父:“文化大革命隻是耽誤你們這一代人,其實毀害人最深最久的是《進化論》,你到德國讀書,你能搞懂,為何阿登納(Konrad Adenauer)這麽偉大?”

(編注:阿登納為德國戰後第一屆總理,著名政治家、法學家,帶領德國從二戰廢墟中站起。他虔誠信奉基督教,“畢生……力求不違背他所理解的基督教義,按照基督教義的精神想事和行事”。)

睿智的老父,彷彿深知兒子對時代的憤怒,老練的父親,所給出的挑戰,是要孩子放下對時代的憤怒,去探索去發掘,歐洲文明底蘊的核心,去探索那一個,使德法之間的對恃,得以在二戰後化為和解的力量。

(編注:阿登納認為,德法之間結下的仇怨,那是一個魔鬼的圓箍,一個邪惡的圈套,非破除不可。)

帶著父親留下的思考,那一年,謝盛友坐上火,車經過蒙古、蘇聯、波蘭、東德到西德巴伐利亞,展開留學的生涯。

謝 盛友與張申華的小家庭,很快地在他們來到德國的第二年,多了一個新成員,生活自然更顯忙碌:『我們輪流帶小孩輪流上課,輪流打工,這就是我們當時的邊工邊 讀邊養的“三邊”政策。』新生命的誕生,帶給了小夫妻許多的挑戰與樂趣。謝大俠更是因著兒子的成長,開始更多的了解這塊土地的教育、文化與信仰。愛子心切 的謝盛友,為著自己的孩子更多可以融入德國社會,從小就鼓勵他的孩子接觸當地的教會:『我們是外國人,已經跟德國人不一樣了,我們在人家這裏生活,應該努 力使我們跟人家一樣。至少小孩上學時,讀宗教課的內容一樣,不能讓他一個人去讀倫理道德,他一孤單,就會自卑,會覺得被德國人隔離似的。』

為 了了解在基督信仰的價值觀中成長的兒子,謝老師與申華常常與兒子一起看聖經。因著兒子的影響,申華也在1998年受洗歸主。上帝把這兩個天使放在謝老師的 生命中,漸漸地,謝老師發現,申華因著信主,她的心中所生的一種喜樂與寬廣;另一方麵,他的孩子雖然年幼,卻因著認識真理而時有智慧而簡單的話語。謝老師 曾在文集中記下一段父子間的對話:父︰『做人做到愛自己的敵人就是好人了, 對不對?不然就是壞人,是不是?』子︰『做人無法區分壞人與好人。上帝才能區分好人與壞人。』

在 謝老師的生命,依然有著一雙看不見得手牽引著他,有一個來自最高處的聲音,不斷地在向他說話。1993年,謝老師完成新聞學碩士學位,為了在生活與夢想中 找到一個平衡,開始了餐館的創業,並且利用夜晚休息的時間,在歐洲的華文媒體中紮根,以文築夢。然而上帝對他的愛與呼喚,卻不曾停止。期間因著申華的原 因,謝老師接待了許多來自美國、台灣、香港的傳道人,藉著與這些傳道人的對話,上帝繼續敲著謝老師的心門。

時 間很快的推移至2009年,那是德法二戰後合解的60週年,因著一個台灣媒體的邀稿,年過半百的謝老師再一次回想父親在二十年前提出的挑戰:放下對時代的 憤怒,去探索去發掘,歐洲文明底蘊的核心,去探索那一個,使德法之間的對恃,得以在二戰後化為和解的力量。是什麼樣的文明核心,轉動著世代的齒輪、左右著 歷史的結局?二戰之後,同樣麵臨著美國強權的虎視眈眈,何以中日無法合解以致於處處受美牽製,德法的合解卻改變了國際政治的權力版圖?

追 溯本源,謝老師發現,關鍵還是在於,歐洲大陸的基督文明核心價值:上帝是唯一的審判者。『阿登納是戰後德國第一任總理,1949年73歲的阿登納主張西德 倒向西方的同時,盡量保持獨立和與夥伴國的平等關係。如果沒有阿登納和戴高樂(de Gaulle)帶領法德和解,當今的法國德國不是現在這個樣子,歐洲也不是現在的歐洲,世界恐怕也是另一個樣子。德法之間在上半場相互廝殺攻打,在下半場 中結下仇怨,那是一個魔鬼的圓箍,一個邪惡的圈套。德法之間在加時賽中終於破除了那個圓箍。和解,因為他們找到了一個共同的裁判。』反觀二戰後的中日關 係,雙方有太多狂妄的彼此批判,太少的內裡謙卑反省。

原來,父親當年所提出的挑戰,內裡所隱藏,是一個千年不變的道理:聰明而愚妄的人類呀!放下一切驕傲與論斷,麵對自己的問題,仰望那一為創造天地的主宰。唯有祂,能使仇敵彼此合解,唯有祂,能拆毀人與人之間阻隔的牆。

謝 老師在一篇關於信仰的文章中寫道:『新約聖經中通用的希臘語詞匯ἁμαρτία(hamartia)經常被翻譯為「罪」。在古典希臘語中它的意思是「未中 標記」或「未中目標」。射擊未中目標,就是罪?頂多是遺憾罷了,頂多是不完美罷了,怎麼能是罪呢?在上帝眼裏,我永遠是不完美的,所以我是罪人;我達不到 上帝對我的要求,我永遠做不到完美,所以我永遠有罪過。因為神是照自己的形象造人,而我沒有達到這個標準,就像聖經上說∶「世人都犯了罪,虧缺了神的榮 耀。」(《羅馬書》3∶23)。』

『德國著名哲學家雅斯貝爾斯(Karl Theodor Jaspers , 1883 – 1969) 在其著作Die Schuldfrage《(納粹德國)罪過問題》(1946) 中把罪過分成四類:

第一種是刑法罪過,它侵犯的是法律。審判這種罪過者是法院。

第二種是政治罪過,它源自參與罪惡的政治製度。審判這種罪過者是勝利者(如果獨裁政權被打倒)。

第三種是道德罪過,它關係到個人的錯誤行為。審判這種罪過者是自己的良心。

第四種是形而上學罪過,指的是不能盡自己的責任去維護文明的人性。審判這種罪過者是上帝。

雅斯貝爾斯所說的四種罪過分屬兩個不同的領域,前二者屬於公眾領域,後二者則屬於私人領域。而前麵三種罪過,很容易理解,很難理解的是形而上學罪過。根據德文原文,我們可以這樣理解:如果我不能盡我所能去阻止這些罪行,那麼我同樣有罪。』

當 生命的光照進謝老師的心裡,有限的人與無限的神在永恆裡相遇。是人類不斷的犯罪,漸漸堆積建構起一層又一層的牢房,把自己困在裡麵。我們無法一憑己力破繭 而出,唯有神的兒子耶穌基督,把我們每一個願意信靠祂的人,牽移到這愛子的國度裡。2010年3月21日,謝老師接受洗禮,見證耶穌為他生命的救主。

佇立在古城的一角,看見許多德國年輕學生聚集在街角的一個中國餐館裡,我看看手錶,正午十二點半,老闆從奔騰的食物熱氣中抬起頭,誠懇厚實的微笑,額頭上的汗水還來不及擦,反射在燈光中,沒錯,在他喜樂的笑容之中,我看見彷彿天使頭上的光環,那是光明之子的印記。

作者來自臺灣,曾留學德國,現居住在瑞士。

(文章來源:海外校園雜誌歐洲版總第28期,轉載請注明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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