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朋友能天長日久麽?我不知道。以前的朋友,能親密到共用一個缽子吃飯,如今早已天涯各一方,留下來的,隻有腦海中那些宛在的音容笑貌,以及塵封在相冊中的那份親密無間。那時的音容笑貌和親密無間是未受汙染的,心靈上你可以信賴它們,你知道那是友誼。盡管隨著年紀的增加,朋友間難免會因為隔閡生疏而表現的彬彬有禮,但是這不是誰的錯,這是成長的代價。所以這份友誼是精致的,那是你的財富。
老爸幾乎不過問這些生活中的俗事。我得了什麽小獎,他飄揚一句;受了什麽委屈,他最多安慰一句,都是淡淡的口吻。所以,當我剛入大學校門還在河北某個窮鄉僻壤軍訓受盡折磨、卻意外地收到老爸寫的一封很長很長很長的信時,我都忍不住哭了。就算是現在,每每回想起來,眼睛都有發酸的感覺。老爸可以時不時口若懸河,但是幾乎不寫信的,哪怕是半頁的短信。
電話中我還是問父母願意不願意來我們這裏看看,盡管我知道在這裏他們是受罪。但是現在的我大體上隻能做到這點。在我的想象中,如果父母來了,我的飯菜功夫一定會突然提高一倍的,而且我會和他們一同遊覽一些山川。雖然喜愛風光的我也一同飽了些眼福,但是我知道這肯定不是我的目的和借口。媽媽說她想來,可是老爸不能來,很多事情他沒法丟開,而如果我媽媽過來了的話,老爸就基本上隻能上餐館吃飯。
忽然想起小時候過年。春節,自然是一年中最盛大的節日了。過年不僅意味著自己長大了一歲,而且還意味著不用上學,有好東西吃,還有新衣服穿,長輩們都來誇你,給你壓歲錢,你傻笑著整理壓歲錢的同時也會做點小小夢幻,例如溫柔溫順,讓父母高興。現在想來那是某種孝順,發自一種本能。這種本能的根源其實很低級原始:是因為血緣上的親近,和品學兼優和儒家道家和黑貓白貓沒有一點關係。
那時一樣的請客送禮,恭喜發財,再加上花炮鞭炮。大家一樣的寒喧嘻笑,熱情洋溢,握手擁抱。但是那時是單純的,是塵埃不染的,你的心是熱的,笑容是真的,心是不設防的。有時傻傻地想,這世上不可逆轉的不止是時間,還有你的成長。以前在父母的羽翼下成長,你是自由的,沒有恩怨情仇,沒有利害得失,也犯不著去刻意感悟什麽花開花謝、雲聚雲散。後來當你成長時,你會遵照父母和老師的諄諄教誨將自己的觸角徐徐向陌生的四周觸探。當你受傷時,你就得去學會著包紮傷口,學會保護自己,拒絕將自己置身於冥冥黑暗之中。
就算遇到了久別的閨蜜,開口說話時先想到的也是恭喜讚美,先明哲保身,發出某種信號讓閨蜜明白雖然久違了,但是我還是依然那麽善良。總得三言兩語後才能心地不設防真情相見。我們將這解釋成成熟穩重。盡管這是某種 overhead,但是聖賢們說這是必要的,這是 buffer,某種中間保護層。如果不小心刺傷了誰,這種傷痕往往是永久的,是不可逆轉的。
忽然半傻半惡作劇地想像一下唐人街的春節氣氛。有大紅燈籠、燈謎花鼓、春聯楹對麽?有花燈焰火、桃紅柳綠、恭喜發財麽?假使有,我忽然置身其中,我感受到的是那份熟悉的溫馨,還是陌生般的冷漠?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如果那些突然逝去,我最多隻是茫然,而不會痛惜,因為那些不屬於我,不屬於我曾經熟悉的、將我浸染的文化,因為它們沒有根,那些繁花盛景是人為地刻意地烘托而出的,是一種表象。大家之所以肯去人為地刻意地烘托而出這種表象,是因為大家在心靈深處追尋那種熟悉,因為那能給人溫暖和安全。
走出光怪陸離、燈紅酒綠,無論真實的還是虛幻的,我不僅要問:我是誰,如今又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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