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美女而眠”的竹林之賢 - 阮籍（之一）：生平和逸事

            一千五百多年前的魏、西東兩晉、以及其後的南朝，雖然內訌不斷，戰火連綿，政權頻迭，卻是中國曆史上少數幾個思想最活躍，個性最解放、文化最發達的特殊時期之一，湧現出了眾多風流倜儻、才學飛揚、卓而不群的文人雅士，可謂“群星燦爛”，如漢魏之際被後人譽為“建安風骨”的曹操父子三人和王粲、孔融、陳琳等“建安七子”，以及隨後的“竹林七賢”等。
 
          “竹林七賢”，指的是魏末晉初的七個名士 - 阮籍、嵇康、山濤、向秀、劉伶、王戎和阮鹹（阮籍侄）。那時，曹魏政權式微，司馬氏權力日重、野心膨脹。朝廷內外，權力爭鬥日趨激烈；朝野上下，官宦紳士人人自危。在這個時候，阮籍、嵇康等七個名士卻遊離於是非之外，淡泊名利，彈琴長嘯，清談吟詠，置身於山水之間，酣飲於林泉之下。這七人雖然個性各異，但都崇尚老子和莊子的自然觀和人生境界，個個放蕩形骸，任性不羈，不拘於習俗禮數，灑脫飄逸，超越於社會。同時，他們也有極高的文學修養，詩、辭、賦、音律俱佳，給後世流下了一筆寶貴的思想和文學遺產。 

            阮籍就是“竹林七賢”的一個代表人物，是魏末聲名遠播的文學家和思想家。出生於書香門第，一生崇奉老莊之學，是老子的忠實學生。阮籍的父親是“建安七子”之一的阮瑀。由於父親早逝，阮籍由寡母一手撫養長大。魏晉之際，天下多故，那些當權人物，為了爭取民心，取得朝臣的支持，紛紛拉攏名士以壯聲威。所以阮籍成年後，雖然內心並不情原做官，但由於名聲很高，加上他父親早先的聲望和在朝中的人脈（曹氏和司馬氏），阮籍自然成了各方拉攏的重點對象，曾被多名高官權臣爭相聘用。先是在魏國元老重臣太尉蔣濟的幕府中任尚書郎，後來曹爽輔政，又召阮籍為參軍。曹爽被誅後，大權在握的司馬懿任命阮籍為從事中郎。司馬懿死後，他的兒子司馬師、司馬昭相繼輔政，他們也都先後任命阮籍為從事中郎。尚書郎、參軍，從事中郎都是幕府的屬官，職責是掌謀畫和文翰，換成現代的說法，就是從事參謀文字工作。不過，這些職務多半是虛職，實際上他是不大做具體的秘書工作的，甚至連文書也很少起草。對阮籍而言，他不過是掛個名，領一份俸祿，以解決生計問題。對任用他的人來說，他們也隻是圖慕阮氏之名，惜阮氏之才，並以此籠絡天下士人之心，也並不指望阮籍做具體的事務性工作。因此，阮籍這個“掛職幹部”，還是照樣讀他的書，寫他的文章，做他的名士，與林下諸君逍遙竹林，直到去世，享年五十四歲。 

           當然，正因為阮籍身陷宦海，所以也經常在權利爭鬥的漩渦中掙紮，並不能象“竹林七賢”中的嵇康那樣真正徹底的從容灑脫。他從蔣濟、曹爽的幕府中脫身出來，都是以病作借口的（見《辭蔣太尉辟命奏記》、《辭曹爽辟命奏記》）。其後，又常常以醉酒來擺脫司馬氏的糾纏。即便如此，迫於司馬氏的淫威，為了身家性命，有時還是難免要做一些違心之事。比如，公元258年，也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所知”之時，魏傀儡皇帝曹髦下令，要為司馬昭加九錫。所謂九錫，就是古代帝王賜給有大功的諸侯大臣的九種物品。後世權臣篡位之前，都要先加九錫。因此，加九錫也可說是篡皇帝位的預演。但司馬昭卻裝腔作勢地再三謙讓，而那些公卿大臣們見溜須拍馬、大獻殷勤的機會到了，便苦勸司馬昭接受九錫，並且公推阮籍撰寫《勸進表》。這可讓阮籍傷透了腦筋：寫吧，有為司馬氏吹喇叭抬轎子之嫌，毀壞自己的名士聲譽和清白，這是他所不情願的；不寫吧，又要得罪司馬昭。司馬昭這個人心狠手毒，什麽壞事都幹得出來，因此阮籍不能不考慮自己的身家性命，不能正麵拒絕這件事。於是他故伎重演，天天酗酒，企圖再次借醉酒來擺脫糾纏保全自己，但最終還是擺脫不了，因為人家已經逼上門來取稿。無奈，阮籍隻好在醉意朦朧中，伏在幾案上完成了這篇勸進表 - 《為鄭衝勸晉王書》。對此，司馬昭也心存感激，也對一直他采取容忍態度，對他放浪佯狂、違背禮法的各種行為不加追究。盡管中央組織監察部長（司隸）何曾等人一再對阮籍不合禮儀的“狂悖”之舉提出指控，司馬昭也一直予以袒護開脫，使阮籍得以終其天年。

        下麵是幾輒《世說新語》和《晉書.阮籍》中記載的一些關於阮籍的逸事，從中我們也可以看出阮籍的為人和性格。 
      
            逸事一：因酒得官。《晉書》中和後世都稱阮籍為“阮步兵”，因為阮籍當擔任過“步兵校尉”（中級軍官）。一個文士何以當一個軍隊職位呢？其中有個故事。有一年，阮籍聽說步兵校尉兵營的夥夫善於釀酒，而且那裏存有三百斛正宗好酒，於是靈機一動，何不借喝酒的名義，辭掉從事中郎這個僚屬職務，去擔任那個有職無權的步兵校尉呢？這雖然沒有完全脫離司馬氏集團，但和他們的關係畢竟拉開了一段距離。報告打上去後，他果真如願以償。為了喝酒而要求調動工作，這本來不成其為理由，司馬昭為什麽偏偏同意了阮籍的這個要求呢？這是事出有因的。原來竹林七賢個個飲酒，而阮籍則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酒仙。 
       
            逸事二：因酒拒婚。《晉書》上說：“文帝初欲為武帝求婚於籍，籍醉六十日，不得言而止。鍾會數以時事問之，欲因其可否而致之罪，皆因酣醉獲免。”阮籍居然連續醉酒兩個月而拒絕將女兒嫁給司馬昭的兒子–晉朝的開國皇帝司馬炎，可見其不願攀龍附鳳的士人本色。

            逸事三：“伴美女而眠”。《世說新語》中記載：“阮公臨家婦，有美色，當壚酤酒。阮與王安豐常從婦飲酒。阮醉，便眠其婦側。夫始殊疑之，伺察，終無他意。”。意思是說，阮籍鄰居家的美少婦開了個酒坊，阮籍和“竹林七賢”中的另一賢王戎常到這個美婦人那裏喝酒。阮籍喝醉後就睡到這個美女身旁。美女的丈夫開始還懷疑，觀察了一陣後，才知道阮籍並無別的企圖。

          逸事四：。吃肉葬母。《世說新語》中記載：阮籍的母親下葬時，按照禮儀不應該喝酒吃肉。他卻蒸熟一隻乳豬，喝了兩鬥酒。向母親的遺體告別時，隻號哭了一聲，大叫了兩個字：“完了！”。 

           逸事五：“青白分明”。《晉書•阮籍傳》記載： 阮籍母親去世了，阮的好友嵇康的哥哥嵇喜前去吊唁，阮籍輕視嵇喜，便用“白眼”看他。嵇喜回來後告訴嵇康，嵇康提著酒抱著琴前去吊唁。阮籍很高興，對嵇康示以青眼。

           另外值得指出的是，阮籍是“正始之音（即魏正始年間的玄學清談）”的代表，是“竹林七賢”中文學成就最高的一個。他的詩以《詠懷》八十二首最為著名。除詩歌之外，阮籍還長於散文和辭賦。今存散文九篇，其中最長及最有代表性的是《大人先生傳》。另又存賦六篇，其中述誌類有《清思賦》、《首陽山賦》等。下篇漁樵子將與諸君最能反映阮籍思想和人生境是界的代表作《大人先生傳》 –so please stay with me.

                                                        （西元二零一零年 九月十九日 草成於“師陶園”）

所有跟帖： 

• 受龍劍老師《酒徒阮孚》一文啟迪，談談他的叔祖阮籍。 -漁樵耕讀- ♂ (0 bytes) () 09/19/2010 postreply 18:29:30

• 其實·竹林七賢政治觀點、個人品格參差不齊，隻不過一個酒字把他們聯係在一起。 -龍劍- ♂ (0 bytes) () 09/23/2010 postreply 05:23:27

• 政權動蕩的社會，對人的品行要求分外地低。竹林七賢都是 -XiaoLinchuan- ♂ (166 bytes) () 09/27/2010 postreply 20:50:49

• 蕭老師對竹林七賢的評價，愚以為有失偏頗。我們不能用儒家的標準 -漁樵耕讀- ♂ (240 bytes) () 09/29/2010 postreply 08:3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