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娥12歲時因為家裏貧困,被典賣給一大戶人家當丫鬟。她生來聰明機靈,長得又清秀水靈,很得主人家的歡心,不久將她指派給小姐惠楨作了貼身丫鬟。 惠楨天性淳良,知書達理,待下人並不恃貴驕橫。秀娥比惠幀小了三歲,但她服侍小姐十分乖巧用心,也是她們主仆有緣,竟相處得像姐妹一樣融洽。
秀娥跟著小姐朝起夜落,也能斷文識字並熟諳閨房的禮儀女紅。惠楨出閣的時候,秀娥已經15歲,出落得婷婷玉立,巧慧可人,惠楨的祖母老太太看著歡喜,想把她留在自己身邊,將來或者讓她做了惠楨弟弟的小妾,也是他的福氣。但是惠楨撒嬌一定要帶秀娥過去,老太太又不舍得寶貝孫女身邊沒有可心的人,就答應了惠楨。
那時仲老爺鶴汀還是個少爺,尚在大學讀書。因是個獨養兒子,父母對他既鍾愛又寄托著深切的重望。惠楨家和仲家本是同鄉世交,彼此時有往來,仲家素來喜歡惠楨的嫻靜娟好,且和兒子八字相合,兩年前就曾催婚,但惠楨家不舍得女兒太早出嫁,拖延了一陣子。如今眼見仲少爺越加英姿勃發,惠楨家十分欣慰滿意,兩世交之家水到渠成,喜氣洋洋結成了兩親家。
惠幀過門,果然十分溫柔賢淑,與公婆相處和睦,小兩口也非常恩愛,第二年就誕下長子潤之,兩年後又添了鳴之。鶴汀本是個天賦高有抱負,又十分孝順有擔當的男子,在20歲上做了父親後,更顯得少年老成。此時鶴汀是上有高堂要孝順,左右有嬌妻要愛惜,膝下有麟兒要關照,肩上責任重大,便取消了年少時曾有過的出洋留學打算,大學一畢業即跟父親一起涉足生意場,居然出手不凡旗開得勝。仲老太爺和老夫人十分高興,更認定惠楨是個旺夫的命,逐將家產事業全部傳給兒子掌管,惠楨也代婆婆接管了內務。老兩口就在上海和家鄉之間來來往往,頤養天年。
話說秀娥隨惠楨陪嫁過來,倒比以前更用心伺候小姐,惠楨更是拿她當貼心知己相待。惠楨自從生了孩子後自己另外用仆人,隻讓秀娥相幫著奶媽照顧兩個小少爺,又開始留意為秀娥張羅起婚事。其中有清俊的車夫,未曾婚配的小夥計,甚至大管家的兒子,秀娥則一概婉拒謝卻了。 最近工廠有個工頭老婆過世,正在物色繼室,有好事者告訴了仲夫人,惠幀即刻向秀娥提起,秀娥一聽,不假思索地又回絕了。
“小姐儂就勿要再為我操心哉,我這輩子隻想陪著小姐,服侍儂到老,我是真勿想嫁人額。”秀娥鄭重其事向惠楨表明態度,這時她已近廿三歲了。
惠楨明白秀娥固然是心傲眼高,隻不過以她的身份卻也不可能被人娶去當夫人太太的,能做個工頭的續弦應該是不錯了。秀娥到底是啥想法呢,惠楨不免有點狐疑。一日突然有個念頭在她腦中閃過,使她恍然有悟,茅塞頓開。她反複思索良久,咬咬牙做出了一個決定,便想好一席話來對秀娥說道:
“秀娥啊,儂是曉得額,自從老太太讓我管家之後,我實實忙了許多,老爺跟前也怠慢不周到哉。男人呢又好像小囡一式一樣格,伊拉(他/們)是照顧不來自家額。我想要麽儂就嫁撥了老爺罷。我倪做仔姐妹淘,儂來服侍老爺,老爺也會方便舒泰好多,我呢也好放心哉,儂是哪哼(怎樣)想哩?”
秀娥沒有想到自己隱隱約約的心思竟然被小姐惻隱到了,不由得漲紅了臉,嘿然半晌,方囁嚅道:
“小姐勿要,我哪敢和小姐做姐妹呢?我實梗(如此)粗手粗腳的,服侍勿好老爺,老爺要不歡喜額。還是讓我像現在這樣服侍儂和少爺,倒罷了。”
“儂麽勿要瞎三話四哉。儂曉得我一直搭儂最要好,並勿曾拿儂當粗人使喚過。老爺麽也是歡喜儂的,將來儂再幫伊生個一男半女,儂的福氣就算全哉,儂阿聽見了?”
秀娥隻管低頭紅著臉一語不發。她雖然一直暗戀老爺,但這僅僅是一種少女式的愛慕,倒並不曾想要與老爺配做夫妻。她拒絕了那些婚配,是因為她既愛著老爺這樣的人物,本能地接受不了那些夥計車夫。漸漸地,她放棄了嫁人的念頭,並從心底裏已將自家的一生與惠楨夫婦連接在一起,她已離不開這個家庭了。惠楨的兩個小少爺出生,更喚醒並搖弋出她女性的天然母愛,照顧他們她是比小姐還要上心,還要無微不至。
此刻秀娥見小姐如此為她考慮,又說得這麽懇切,她心存感激,倒不好十分拂小姐的心意,何況她也不是會裝腔作勢的女子。惠楨與她相知已深,見她這般羞紅著臉,知道她實已心許,就不想讓她再多尷尬,便對她說:
“格麽儂先去忙儂的事體罷。今朝夜裏廂我會跟老爺講,迭樁喜事就算定落下來哉。阿好?”
到了夜裏,惠幀像往常一樣盥洗梳理,一麵派視丫鬟服侍老爺梳洗。事畢後她親自在臥室裏點上了過夜的小燈,攜手鶴汀一起登床息眠。一躺到枕席上,鶴汀便伸出手臂將惠幀攬進懷裏,正吻著她時他忽又停下來,咪嘻著眼睛打量她道:
“咦,今朝儂身上塗得是啥東西,香得俠氣(非常)好聞哇。”
“嗯,儂隻鼻頭還真靈格,這還是過年的辰光(時候)汪太太送撥我的香奈兒香水,我囥了嗨(收藏著)還一直勿曾用過些涅。 剛剛我才灑了一點點。”
“哦,那麽今朝是啥日子,儂倒想起來用了?”
“噯,今朝麽我是有喜事要告訴你呀。”惠禎將頭埋進鶴汀的懷裏,愛戀地嗅著他的味道氣息。
“是伐?我倒是要聽聽看唻,到底是啥喜事涅?” 鶴汀輕撫著她的頭發問道。
“我呀,想叫儂娶了秀娥,儂心裏阿歡喜?”
鶴汀聞言一愣,這倒是出乎了他意料之外:“喂,發生了啥事體啊?儂哪會起這念頭哩?”
“儂倒是歡喜呢還是勿歡喜?我要儂告訴我嘛。” 惠幀抬起頭望著他,含笑問他。
“儂勿告訴我為啥,我哪能歡喜得起來?” 鶴汀還是不答茬,隻是反問惠幀道。
(未完待續)
含嫣作品,未經同意,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