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與意見不是一回事。“太陽昨天從東邊出來”是事實。“下半年股市會大漲”是意見。對於任何一個判斷，有多少人就可以有多少種不同的意見，而事實隻有一個。
意見有時候也叫主意、直覺或信念。說法因場合而異，實質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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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並不都像“太陽昨天從東邊出來”那樣來得容易。
這世界上已經發生過、正在發生著、也將要發生太多太多的事，其中能被我們親自檢驗證明的隻是滄海一粟。對於其餘所有的事，我們的判斷隻能依賴於意見。
還有更重要的一種事實，那就是這不斷發生的億萬事件後麵的因果關係。2003年美國打伊拉克，據說至今已死傷上百萬人，小布什說他做這事是為了找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他真是這麽想的嗎？很多人都懷疑，但這些懷疑也僅僅是意見而已。沒有人能猜透小布什心裏真的在想什麽。真正的事實也許要被小布什帶到墳墓中去了。這樣的事實就比發生在表麵的事實更難於把握。
既然意見是不能把握事實時的主觀判斷，就一定真偽難辨。但我們別無選擇，隻能生活在意見的海洋之中，用極少的事實和無數的意見來給自己的生活導航。
正好像中國曆朝曆代偶爾出現的個把仁人誌士總是淹沒在成千上萬的庸人和小人之中，並且還常常是最不討人喜歡的那一位，事實從來都是混雜在一大堆謬誤意見之中，並且還常常不如謬誤更悅人眼目。真美猴王隻有一個，假美猴王有萬萬千，並且還都聲稱自己是真的。人生在世，不是喜怒哀樂就是悲歡離合，但保證不會乏味，其原因可能就在於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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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能掌握的事實很少，要依靠意見的時候太多，所以總是很自然地把意見等同於事實。古人每天都看到日月星辰繞著地球轉，於是推論說地球是宇宙的中心。這個推理很順理成章，所以大家都把地心說當成了事實。地心說一個假美猴王被哥白尼識破了，沒被識破的假美猴王還有千萬。我們每個人的周圍都充斥著各種錯誤的意見，被我們想當然認為是事實。我們認為書本上寫的都是事實，新聞中報道的都是事實，領袖們說的都是事實，自己的每一個人生信條也都是顛撲不破的真理。義和團弟兄們就認為燃燈焚香念咒吞符就能刀槍不入，而這樣的信條不幸要用生命的代價來破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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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的麵前都有三塊石頭：事實、自己的意見、和別人的意見。事實是不可改變的。是人就會死，這是事實，是不可改變的。別人的意見也是幾乎不可能改變的。俗話說，千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誌。人的每一個意見都是一條源遠流長的河。把整個一條河改道有多難，改變別人的意見就有多難。孫中山認為共和比帝製好，他的這個意見是集他一生經曆得出的，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不可能讓他改變這個意見。
所以三塊石頭中隻有第二塊是人能搬得動的。事實是道路，自己的意見是方向盤。事實不可更改，所以人隻有願意不斷調整方向盤才能至於險遠之地。
可是不少人千辛萬苦一輩子都在做相反的事：竭力想改變事實、竭力想改變別人、竭力捍衛自己的意見。想改變別人而碰壁就生出了怒氣，想改變事實而碰壁就生出了痛苦。
而人情緒最激動的時候還是捍衛自己意見的時候。人這種習性的根深蒂固，從毛澤東晚年發動各種運動的動機就可見一斑。這樣的人不僅把自己的意見當成事實，更把它們也當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反對我的意見就是反對我，反對我的人就是敵人。本來人要捍衛自己的生命和財產，負擔已經足夠沉重了，還要再加上捍衛自己的那麽多意見，這樣的人生未免投入產出比太低了，遑論給他人帶來的禍害。哲學家羅素說：“我不會為任何信念而死，因為它可能是錯的。”這就把意見差不多擺在了它應該被擺在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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