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林寺
在平遙古城,偶然聽到關於雙林寺的介紹,便決定去探個究竟。
這是一座很小的寺廟,和大戶人家的四合院差不多大的院子,20年前,還沒有開發成景點。沒有人算命,也沒人賣香火,連僧侶都沒有幾個。 他特別的地方在於寺院內的雕塑,活潑生動,栩栩如生,都似凡人。 模糊的記憶中,一些清晰的影像,每個娘娘頭上都帶著真的珠寶,地攤貨的成色,有些還披上了大紅的衣裳和亮黃的流蘇,就是包裝盒裏內襯用的那種肉眼可見的低檔緞麵材質。大娘娘們的額頭上都有個小洞,是原本鑲嵌寶石的地方,也許他們頭上的其他首飾原本也是貨真價實的寶物,被偷梁換柱成了如今的廉價貨。這裏的雕塑不光有神佛,還有平民,個別雕塑的模樣,真是俊嬌又香豔,不知是否當地的首富花錢讓人塑造成了他愛妾的模樣,好像Jeff Bezos 那樣(他將愛妻雕塑成女神,或者說把女神雕塑成愛妻的模樣,高懸於船頭);或者是工匠們眼饞當地的頭牌美人兒,便塑造一個,好供自己把玩欣賞。不管是什麽原因,這裏的雕塑風格自成一體,獨樹一幟,並沒有遠波,僅限於這小廟之內。美中不足的是每個雕塑身上都蓋著厚厚的黑灰,遮蓋著原本鮮豔的彩繪, 是離煤窯太近了的緣故。
那天,正好有一幫美術學校的學生在寫生,帶隊的老師順便兼職了我的免費導遊, 一個小小的寺廟,也細細逛了一個下午。 臨出門前,轉身回望,古樹下低頭專注掃地的僧人,雕塑前散坐著的靜心畫畫的學生, 學生身旁彎腰指點的老師,和兩位剛剛走進來的手指雕塑的遊客, 好一副眾生相, 我按下快門,那天我最滿意的照片。隻可惜存儲照片的硬盤壞了,丟失了很多早年的照片。但這一幕深深刻入腦海。
走出寺門, 夕陽慷慨得灑在麥田裏, 耳邊傳來信天遊的歌聲,尋著歌聲,一輛三輪車行進在遠方的田間小路上,男的昂著頭邊蹬邊唱,歌聲裏盡是歡喜暢快, 女的穿著紅色的上衣,帶著紅色的頭巾,是新媳婦回門結束準備回夫家嗎?看不見她的表情,想必她正癡笑著看著她的愛人兩頰緋紅。夕陽照在他們身上, 和那兩行清瘦的白楊,白楊整齊得排列在路上,如直尺的格子, 他們穿梭在白楊的光影之間, 一格一格漸行漸遠。 我的視線模糊了,仿如看見梵高眼中的畫麵。
門口等待多時的出租車司機,已經迫不及待的打開了車門,又詫異的看著我,背過身去。我原來已經淚流滿麵。曾經有一個少年,站在長江大橋上,高歌許願,他將騎著自行車,領著他的哥們兒,浩浩蕩蕩地跨越長江,來娶我……我癡笑著看著他,那一刻,仿佛世界隻有我們兩個。
平遙
本是為平遙而來,卻沒有太多的印記了。 隻記得,這是一座陽剛的城,沒有小橋流水,碧波翠柳,連花花草草都罕見,他們把全部的力氣花在堅固的城牆和同樣堅固層層遞進的庭院裏。 那些樸實又豪氣的宅院仿佛粗曠的西北漢子, 連成一大片,像一幫結集的兄弟,秀著肌肉,仗著人多勢眾,一副你敢過來試試的架勢。 這不是我喜歡的風格,但是他不需要我的喜歡,在這片盜賊橫行的貧瘠土地上,冒出一個土豪,他隻能用這樣的姿勢,保護著他走南闖北幸苦得來的資產,和那些被他們藏在庭院最深處的女人們。
那時平遙古城已經開發成了景點,走了幾個餐廳發現賣的菜式都一摸一樣,連價格和菜單都一樣,一打聽,說是為了防止店家欺客,當地政府統一製作食品,分發到各個餐廳,所以,所有餐廳提供的都是預先做好的吃食,再熱一下而已。我相信走南闖北的平遙人,對吃一定是講究的。 但,平遙是我吃得最不滿意的地方。 以為我們好的名義,剝奪了美食應該有的多樣性,背後的利益不得而知。不知道現在是否還這樣。
在一家“古董”店,店家發現我能說英語,便跟我說, 隻要我能幫忙把他的寶貝賣給那幾個跟我交談了幾句的老外,就給我分成,五五分,不愧是生意人的後代。
應縣木塔
寂寞的千年木塔,我可能是那天唯一的遊客,不記得是當地的工作人員或者是旁邊悠閑的大叔,非常熱情的給我講解了木塔的曆史: 沒有用到一根鐵釘,而是利用木頭的凹凸精密的咬合在一起,這樣的“榫卯結構”非常穩固抗震,這木塔經曆過多次地震依然巍然挺立。當時,塔的一角,已經有點傾斜。 大叔說,你來的真是時候,再晚來,就上不去了,政府正在積極的籌措資金準備大修木塔。 學工科的我自然會抓緊這個機會,一層樓一層樓細細的看,一塊木頭一塊木頭仔細的在腦海裏拆解,甚至拿小本子畫下來拆解圖,好像要挑戰那些學建築的專家一樣,似乎這塔矗立了千年就為了等我來解密,這種快感比解幾何題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這樣一層層到達塔頂,已是夕陽時分,整個縣城和周圍的農田盡收眼底。 無法言喻的感動,這是一群什麽人,在一千多年前,就擁有了這樣的智慧? 還能夠籌措的足夠的資金,啟動如此巨大的項目。鬥轉星移間,人是如此渺小, 哪怕沒有留下名字,但留下這傳世之作,也算是不枉來人間一趟。
從木塔上下來,大叔感動於我的感動,說: 這麽喜歡我們的木塔,我給你介紹個後生,嫁來我們應縣,保證你365天,天天吃的麵不重樣。 我爽快的答應:好。
那一趟,我還去了太原的晉祠,雲岡石窟和懸空寺。看過木塔之後,再看懸空寺,因為是同一種結構,就沒有那麽感動了。而且人多,路窄,很多地方隻能容下一個人,所以總是被後麵的人催促著。便草草的到此一遊而已。雲岡石窟也沒有什麽印象了,隻記得石像上很多煤灰。當時我就想,需要跟煤老板們征文物保護費,來維護這些文物。
我嚐試著找回當年的照片,隻找到幾張因為法國同事要去雲岡石窟,我在社交媒體上分享給她的照片。沒有木塔,沒有雙林寺,沒有關係,他們深深刻在我腦海裏。在懸空寺,我居然還請人給我拍了張照片。
多謝山水先生的太原懷古,一下子打開了我的記憶,絮絮叨叨,就寫了2000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