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曾經讀到的一個故事。
那是在炮火連天的淮海戰役的戰場上。困守的國民黨軍隊已經彈盡糧絕,偶爾空投的物質又常常落在解放軍的陣地上,饑寒交迫的威脅堪比槍林彈雨。
一次激烈的戰鬥後,國軍的一個士兵看見不遠處剛剛被他擊斃的解放軍戰士腰間掛著一個水壺!饑渴難耐的他便不顧一切地爬過去,解下了這個水壺還有鼓鼓囊囊的幹糧袋。 這個過程中,他發現,共軍戰士的棉衣很新很厚實,遠比自己的美式軍服保暖,無以抵禦的寒冷戰勝了對死人衣物的種種不祥感覺,一不做二不休,他將棉襖扒了下來,最後索性將棉鞋也套在自己腳上。
如果不是這個陣亡解放軍戰士的幹糧水壺棉襖棉鞋,即使不被打死也可能凍死餓死,因此幾十年間,隨軍撤到台灣的這個國軍小兵內心深處感激與愧疚糾結不清,難以名狀的複雜情緒讓他一直舍不得丟棄這件救命的棉襖,他還在棉襖的口袋裏發現了一張小紙片:“浙江省白際山李少白”。於是,“李少白”這個名字就伴隨了他的整個後半 生。
上個世紀末,他相識的一位大學教授要去大陸,他將這張保存了幾十年的小紙片交給教授,希望能夠找到李少白。他想告訴李少白的家人,雖然是他打死了李少白,但是他們之間絕對無冤無仇。那年他才十九歲,家裏很窮,當兵是迫不得已。“我們都是小老百姓,互相之間沒有仇恨,大人物讓我們打,我們有什麽辦法呢?”
這位教授不負重托,訪問事畢,多方打聽,終於找到了白際山這個偏僻的小山村。當時那裏還很窮,交通閉塞,信息不暢,沒有多少外人來訪,聽說來了台灣人,全村老少都出來了。當著眾人,教授講完了故事,並拿出了那張發黃的紙片。人群一片寂靜,很久很久,其中一位拄著拐杖的長者走上來接過紙片,顫抖著雙手看了半天,然後說,“我就是李少白”。
原來,李少白是在前一天的戰鬥中被擊傷了大腿,傷勢很重,被送往後方。臨行前,把水壺和幹糧留給了一個同鄉戰士,因為躺在擔架上還有棉被禦寒,他就把棉襖也脫給了這個同鄉,沒想到這位同鄉第二天就戰死了!
故事的結尾皆大歡喜:這位教授穿了一件很時尚的羽絨衣,他把它送給了李少白的孫子——一個大有希望考進清華大學的高中生;而他穿回了李少白的一件農家棉襖,最終披在了正在大學讀書的那位國軍孫子的身上。
這位受人之托的教授是曾經任台灣清華大學代校長、靜宜大學校長的李家同,他完成了使命,並且寫下了這個故事。李家同相信:這兩個老兵的孫輩,“他們絕不會像他們的爺爺那樣在寒冷的戰場上見麵了。”
然而,我讀完這個故事,眼前抹不去的卻是那個被剝了衣服鞋子的解放軍戰士。在最寒冷的一月天,在硝煙彌漫的戰場上,在彈坑密布的雪地裏,盡管到處是鮮血和傷亡的軀體, 可是一具裸身赤腳的屍體也一定很是特別。誰來為他收屍?誰能辨認他是解放軍還是國軍?據說,淮海戰役結束後,戰場橫屍遍野,成了野狗的饕餮大餐,他會不會首當其衝?
我還想,如果當時被打死的果真是李少白,他的家人如何將麵對那位幸存的槍手?橫眉冷對滿腔怨憤,還是相逢唏噓一泯恩仇?
一切皆有可能。
據統計,淮海戰役中,中原、華東兩大野戰軍陣亡25954人,失蹤11752人,其中,隻有31006留下姓名,還有6700的孤魂至今無人知曉。但是,他們是戰勝者是烈士。他們的英名永存。
國民黨方麵呢?敗走台灣後那些國軍亡靈可有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