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財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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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田用龍發詩一首
“爹,大姐她回來啦!”
順應了潮流.舉國上下皆知.隻是稿酬沒幾個子兒,但有總勝於無, 田用龍仍是高興.

田用龍取錢回家,母親妻子俱各歡喜;正待燒鍋做飯,隻見他的丈人,肉聯站胡站長,手裏拿著一副大腸和一瓶酒,走了進來。
田用龍向他作揖,坐下。

胡站長道:
“我自倒運,把個女兒嫁與你這現世寶窮鬼,曆年以來,不知累了我多少;如今不知因我積了甚麽德,使你有了名聲,所以帶瓶酒來賀你。”

田用龍唯唯連聲,叫妻子把腸子煮了,燙起酒來,在茅棚下坐著。母親和妻子在廚下做飯。

胡站長又吩咐女婿道:
“你如今既有了名聲,凡事要立起個體統來。比如我這行業裏,都是些正經有臉麵的人,又是你的長親,你怎敢在我們麵前裝大?若是家門口這些種田的、扒糞的,不過是平頭百姓,你若同他拱手作揖,平起平坐,連我臉上都無光了。你是個爛忠厚沒用的人,所以這些話我不得不教導你,免得惹人笑話。”

“譬如那個吾,上頓吃個幹飯,下頓也就維持著吃個稀飯,哪象咱們,隔三差五地吃個大腸,喝喝老酒.你與他來往,有什麽出息.”胡站長喝了杯酒,夾了塊大腸,邊嚼邊補充.

田用龍道:
“嶽父見教的是。”

“在我麵前,少來這一套.有話直說,別酸不拉幾的.”
胡站長大聲喝斥田用龍,又招呼:
“親家母也來這裏坐著吃飯。老人家每日小菜飯想也難過。我女兒也吃些;自從進了你家門,這幾十年,不知豬油可曾吃過兩三回哩?可憐!可憐!”

用龍娘子, 吾現在記起,她叫鈴兒,覺得胡站長的話刺耳,插言說:
“爸,你說什麽哩.隻要龍哥對我好, 我特覺幸福.”

胡站長皺皺眉. 鈴兒不理,又說:
“龍哥最近還寫了首詩,我念給你聽.”清清嗓子,誦道:

"他們擁抱
很久

於是
他們各自
與彼此的的朋友
聊天
而他們自己
卻彼此相隔著
一個人的身位

佛說咫尺天涯
天涯
也就是一個身位

時光
在男人的頭頂上
透亮
而在女人漸漸泛白的金發上

開滿了舊梵婀玲的清香

真的就這樣好了
如你所希望的一般
我錯過再次開滿杜鵑花的山徑
依著咫尺
依著天涯
看著這幾十年以後的
再次擁抱"


胡站長極其不耐煩,自顧喝酒.





鈴兒誦詩,胡站長極不耐煩,自顧喝酒.
幾杯酒下去,胡站長又開話題
"小龍,鈴兒,你們怎麽安排今後的生計?"

田用龍快活慣了,幾時想過今後的生計.但丈人問,又不能不答,支唔道:
"生計,生計."
"嗯,生計!"
胡站長逼問.

田用龍見糊弄不過去,隻好照實說:
"還沒細想過."
強嘴是他的愛好,愛好也成了習慣,又不由地狡辯道
"天底下多的是活人的路."

胡站長鼻腔中哼了一聲,道
"活人的路,活人的路要人走哩."
又說
"好歹也看在你娶了鈴兒的份上."

原來田用龍另有相好.鈴兒是個天真爛漫的女子,不愛俗人生活,見田用龍吟詩作賦的,非常中意.纏著父親找人說合.胡站長一個女兒,疼得要命.女兒有求,胡站長不得不動用一切關係.

"城東有塊地,我年輕的時候就種籮卜,地下的,自家用部分,賣一些,地上的,切切拌拌,喂幾頭牲口.就是年成不好,我家幾口也沒餓著."

到了胡站長這個年紀的男人,也嘮叨,過去的事,現在的事,扯出來就是一串.
"這是祖上留下來的.我磕頭磕腦認真工作,有了現在這個位置.那塊地就沒時間好好料理了."

胡站長忽然來了溫情,對田用龍說
"你是我的女婿,一個女婿半個兒,我由不得不關心你."
風一吹就倒的花架子小白臉,他心裏很是看不上,但心疼女兒,從嗓子眼擠出這句違心話.





田用龍邁開鷺鷥腿,朝那籮卜地去.

自胡站長溫情勸說,並鄭重其事地把地契給田用龍後,田用龍忽然有了責任感,同時感到自己老了許多.

每天起來,第一件事,看天.
晴朗的日子,田用龍絕不出門.責任感歸責任感,田用龍對晴朗的厭惡絕對戰勝責任感.

天陰著.鈴兒給他遞過傘來,他也不接,離家了.

籮卜地半荒著.籮卜,不知是家籮卜,還是野籮卜,都小心翼翼在雜草邊擠塊地方.田用龍搖搖頭,自言自語
"種籮卜?"

田用龍要去種籮卜的消息傳到吾耳中時,吾也搖搖頭,自言自語
"種籮卜?"
吾知道,如果讓他種梅蘭竹菊,不能當飯吃,不能喂豬用,他會樂顛顛的.種籮卜,這不要他命嗎.

第二年,籮卜出苗的季節過去了,田用龍那塊地象禿子的頭,稀稀拉拉出了幾棵去年殘留的籮卜.
而果不其然,小竹子洋洋得意地占了這塊地.

胡站長氣的,要暈過去了.







胡站長要暈過去了,田用龍很不以為然.幽幽地對鈴兒說:
" 可以吃筍啊,一年四季都有筍賣了。。這老頭."
還不滿:
"要他幹嗎,還暈,抱兩棵竹子回家得了."

鈴兒很為難.在兩個男人之間,她花很多心思,平息芝麻小事就可能引發的怨恨.
"他到底是我爸呀,龍哥."
又央求
"有事說事,別添油加醋."

鄰家有個女孩叫芝麻,裏裏外外幫她媽料理家務.心很好.這天從菜場回來,特地拐過來與鈴兒說話
"今天去買菜,見有很多賣花的,看到梅蘭竹菊, 都很昂貴耶~."
誇到:
"你家龍哥很有眼光!"
哲人樣地玩笑說:
"世道要變."

鈴兒聽了芝麻的話,心中亦喜亦憂.喜的是,這塊地終可生出錢來.鈴兒雖然不願俗裏俗氣地過一輩子,但手頭有餘錢,日子要寬鬆.龍哥和她爸之間的齷促也會少許多.

憂什麽?
鈴兒太明白,他龍哥,大腿就平常人胳膊那麽粗,那胳膊,就不提了.是幹活的人嗎?挖筍,賣盆竹,也要出力氣的唉.

西邊的天上,雲變換著色彩,變換著姿態.殘缺的古城牆在晚照中映入人眼,說不出的沉重.






原來田用龍另有相好.

田用龍在一次華夏詩學培訓中認識枝兒.枝兒的家在三百公裏外的另個城市.

枝兒閑坐著,看見田用龍高挑的細腿邁著鶴步,悠悠地走,就笑了.枝兒笑之後覺得自己對世界的感覺變了,枝兒沒有不停地反問自己,她覺得這是命中注定,理所當然.

一見鍾情的故事聽得太多,盡管吾無此好運------鍾情若幹人,卻無人鍾情於吾.
而分離後的距離產生的模糊之美,距離引起的失之交臂,盡管一時的,仍象火上的油,田用龍灼燒的情火,愈燃愈烈.

田用龍一直不肯承認這是他的愛情故事,吾想他另有顧忌.但曆史的本來麵目,吾們是要還原的.

培訓結束了,二人開始鴻雁。
不知不覺幾個月過去了,見字不如聽聲,二人遂決定每禮拜天通一次電話

又幾個禮拜過去了,他們忽然同時覺得,聽聲不如見麵.於是,他們在一次通話中,約定下一個禮拜六晚上見麵.

吾至今還奇怪,他二人為何沒在電話中說清楚時間地點,人物是不缺了.

總之,兩人都坐上了駛向對方城市火車,顛簸了一個晚上,一下車,兩人急慌慌奔向對方的宿舍,可是,傳達室都說對方出門去相親了.

吾這樣的平常人,遇這樣的事,會有不祥之感,但田用龍何許人也,他覺得,這才是愛---情---,這樣的開始,這樣的過程,------

田用龍詩興大發的時候,鈴兒出現了.





周圍的人們津津有味地談論田用龍的風月時,吾就有無可名狀的恨.
TNND,什麽世道啊------
吾,虎背熊腰,臥蠶眉,丹鳳眼,力拔山兮,沒有一個女人願意多望吾一眼.那怕滿眼都是憐憫,吾也願意------被看.

"吾願意被看!"
"吾願意被看!"
多少次,吾在心裏重複這句話.

鈴兒出現了.

枝兒一狠心,嫁與海外同胞了.

那是一個晴朗的日子.
田用龍望著飛機上天,望著飛機遠去,望著飛機變成一點,望著飛機消逝------
從此以後,田用龍對晴朗的厭惡絕對戰勝一切.
而且,他發胖了.
他有時睡不穩覺.

這讓吾理直氣壯地幸災樂禍,並從幸災樂禍中理直氣壯地得些兒平衡.









枝兒走了.

人們說,枝兒現在叫紅袖,說的有枝有葉的,

怎麽可能?袖妹在吾眼皮底下長大,怎麽可能是枝兒,吾能不清楚袖妹的事?

他們說,吾,你看,你袖妹一見田用龍,就不問青紅皂白,先一頓猛砸,砸著砸著,就溫婉柔情了,溫婉一會兒,又是砸,砸,砸.

吾,你看,這是舊情未了,舊恨未消,情仇纏結.

吾說,拉倒吧,瞎胡掰.

他們又說,吾,你看,你袖妹一個女孩兒,吾,你能搞得清女孩兒的事?

他們還說,吾,你看,你自己的事你都搞不定,吾,你能搞得清女孩兒的事?

末一句把吾說住了.吾自己的事吾都搞不定,吾能搞得清袖妹事?興許他們說的對.

"對個P"
讀過很多書的五穀之對吾說.

"枝兒現在叫笑比哭好.笑比哭好,這是告訴某人,曾經傷心過,哭過.現在忘記傷心事,忘記傷心事了."

五穀之類比說:
"thinkmyself之所以叫thinkmyself,是因為,他過去跟著田用龍跑,吃虧了.痛定思痛,要自思."

吾問:
"thinkmyself現在又做田用龍跟屁蟲,笑比哭好會不會重複傷心的故事?"

五穀之伸出一個指頭,搖搖腦袋,不說話.

五穀之離開了,吾很疑惑.

要是這樣,枝兒現在也可能叫已婚婦人,這是告訴某人,你以為我嫁不出去,我嫁人了.
要是這樣,枝兒現在也可能叫小斧頭媽,這是告訴某人,你別想清靜,過去的事,隻有用斧頭了結.
要是這樣,枝兒現在也可能叫阿裏的畫廊,這是告訴某人,你以為我會傷心,我畫畫
要是這樣,枝兒現在也可能叫------

嘿,吾操心這事幹嘛,吾自己的事吾還搞不定.

吾不操心這事,鈴兒卻在操心這事.

殘缺的古城牆在晚照中映入鈴兒眼中,投在她心裏是一朵雲,一朵來去無影,無由的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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