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讀的幾本好書
最近寫小說卡文，就讀了幾本好書。這時間花的很值得。因為每本書都讓我覺得好享受。
第一本書是英國作家維吉尼亞；伍爾夫的《一間自己的房間》。
讀完後，是那種無法言語的震撼。這本薄薄的小書不愧被稱為“女性精神覺醒的必讀經典”。更不可想象這本石破天驚的書是寫於100年前。曆史的進步就是這樣的天才推動的。伍爾夫被稱為二十世紀女性主義的先鋒。她不愧於這個稱號。她比她的時代先進了兩百年。
伍爾夫最著名的一句話：“女人想要寫小說，她就必須有錢，還有一間自己的房間。” 這裏的“寫小說”其實是指女性思考和創作。並不一定是真正的寫小說。
最近10年著名的Lean in，米歇爾奧巴馬的書，Melinda Gates 的書都有這本書的影子。現代西方這些著名成功的女性肯定都讀過這本書。
書不長，是伍爾夫的演講稿整理的。整本書是西方文學的匯總。才華橫溢，出口成章就是說的她這種人吧。除了對天才的膜拜，我沒有其他的評語。非常好的一本書。每一個母親都應該推薦給她的女兒來讀。
伍爾夫一生都受精神疾病的困擾，59歲時自殺身亡。我感覺天才的存在就是犧牲自己造福人類。
二十年前有一部著名的電影，名叫《時時刻刻》（Hours）, 有描述伍爾夫自殺前的情景。當時我覺得這個電影有點奇怪，現在明白了這部電影的意義所在：長期以來女性的困境和掙紮。
書中有很多讓我拍案叫絕的文字。這裏節選幾段：
”對女性，一筆固定收入竟能讓人的脾性發生這麽大的變化，世間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從我這兒搶走那五百英鎊。消失的不僅僅是辛苦與操勞，還有憤恨與怨怒。我不需要憎恨任何男人，男人傷害不到我。我不需要取悅任何男人，男人什麽都給不了我。”（ P.78)
“伊麗莎白時代，有多少女性在21歲前就已生兒育女？她們從早上8點到晚上8點，這整整一天裏，究竟做了些什麽？很明顯，她們沒有錢，按照特裏維廉教授的說法，不管是否心甘情願，她們未成年就得嫁人，甚至很可能不滿十五六歲。”（P.96)
我們不是在幾百年前的伊麗莎白社會。現代社會，女性可以接受高等教育，有很好的工作，但是社會期待女性既要全職工作賺錢有事業，又要承擔大部分的家務和育兒責任。現代女性有了走出家庭的機會，但是卻變成了有兩份全職工作的超人。
有多少男人會為自己出差離開家裏幼小的孩子而愧疚？他們如果能工作賺錢，不計較的給錢養家，間歇做點家務，不出軌不聊騷不家暴，就已經是人見人誇的好男人。
而女性，如果膽敢在孩子小的時候不斷出差追求事業，那即使別人不說什麽，她自己也會羞愧不已，認為自己是天下最自私的人，愧對”母親”這個最偉大無私的稱號。
我讀這本書的時候，正好我的一位女性朋友告訴我一個小故事。她去看專科醫生。那是一個女醫生，大概37，38歲，溫和秀氣，氣質很好。她沒有戴婚戒。美國白人對婚戒還是很重視的，沒有戴婚戒就應該是沒有結婚或者訂婚。
成為一個頂尖專科醫生是要經過漫長的學習和實習的。這位女醫生一定非常聰明努力。
我的女友是一個家庭幸福的全職主婦。 她告訴我：”我當時思考這個屋子裏的我們。她事業有成，是頂尖的醫生。我沒有工作和事業，但是我有幸福的婚姻和很好的兩個孩子。我一直有點遺憾我放棄了工作回歸了家庭，我也羨慕這位女醫生的事業， 但如果事業和家庭隻能選一個，讓我再次選擇，我還是會選擇家庭。”
她甚至為麵前這位風度氣質俱佳的單身女醫生略感遺憾和同情。而她為自己的這種感覺困惑。
我們討論到，為什麽一個三十幾歲的專科男醫生基本上可以認定他會有幸福的家庭，大概率還會有年輕貌美的妻子。而換做女性，卻很多需要在家庭事業中取舍？幸福的家庭，美好的親密關係是人生很大的福祉。如果很多女性必須在成功的事業和幸福的家庭之間選擇的話，這會是多麽不公平的事情。
我們一再說，希望女性能擁有比家庭更高遠廣闊的夢想，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夢想需要以放棄家庭來做代價。因為這代價太殘忍。
很多人說，女權主義（feminism）的訴求是，女性有對生活有自我選擇的權利。而我認為我們追求男女平等，還是在追求一個兩性之間的權力（power)上的平等。
這個社會，不能是男性來製定規則，掌握權力和財富，而女性始終處於一個從屬的地位。不能男性是領導者，女性是追隨者。
而女性如何成為領導者？我認為還是要走出家庭，承擔更多更重要的社會責任。
不過我們還是應該看到，從伍爾夫所處的100年前的時代，到今天，女性的地位已經有了驚天動地的進步。前途光明，我們繼續努力。
相信我們的下一代，女性的生存環境會更好。更多的女性會擁有自己的獨立思想和選擇，會像男人一樣，不需要犧牲家庭就可以追求高遠廣闊的夢想。
我們每位女性都會擁有一間自己的房間。
我最近讀的第二本書是《呼嘯山莊》。 毛姆說：“我不知道還有哪一部小說把愛情的痛苦、迷戀、殘酷、執著，曾經如此令人吃驚地描述出來。”
我的感覺是，這真是一本獨特偉大的奇書。被後來無數描寫愛情的小說模仿，卻從來沒有被超越。 董宇輝說過“《傲慢與偏見》是霸道總裁愛上我的鼻祖。”我很同意。那也是一本“永遠在被模仿，從來沒有被超越”的書。
英國的這幾位女作家，非常了不起。
《呼嘯山莊》的作者艾米麗勃朗特是著名的英國勃朗特三姐妹。她的姐姐寫出了《簡愛》。
艾米麗寫出這本書後，貧病交加，很快就死了。她死後40年，《呼嘯山莊》才開始出名。到現在屢次被評為全世界最偉大的十部小說之一。這種天才的悲慘人生，總讓我唏噓不已。
艾米麗一生沒有談過戀愛沒有結婚，卻能寫出這樣的愛情。就像張愛玲23歲也沒有談過戀愛的時候寫出了《傾城之戀》。讓人覺得，這些偉大作家的觀察力和想象力真是好了不起。
我自己在嚐試寫小說，我認為，想象力是一個小說家最重要的天賦。好的小說家都是很會編故事的人。
大家常說《呼嘯山莊》裏的人物都很瘋狂病態。對於這一點，我的理解和感受是：這本書寫的是熱情，是力量，是旺盛的生命。隻是通過裏麵那個破碎的世界裏的病態人物來表現這種超凡脫俗的強烈感情和生命力。
《呼嘯山莊》裏麵有很多名句。舉個例子：”我對希刺克厲夫的愛恰似下麵恒久不變的岩石：雖然看起來它給你的愉快並不多，可是這點愉快確是必須的。耐莉，我就是希刺克厲夫！.....他是作為我的本身而存在！”（p.66)
《呼嘯山莊》的文筆相當好，是有自己特色的那種好文筆。每一個畫麵都像電影一樣。讀的時候我建議要讀慢一點。但是這本書的傑出之處不是語言故事，而是整個氛圍，像一團濃霧把讀者裹入其中，不能自拔，真是太厲害了。
因為寫得好，讀這本書的時候，我一直很激動。
最近我還讀了川端康成的《伊豆的舞女》。餘華對川端康成評價甚高。他說川端康成的書教會了他寫作。在網上我搜到川端康成穿著日本和服領取諾貝爾文學獎的照片：
一個瘦小嚴肅的中年日本男子，帶著些憂鬱的眼神。
川端康成也自殺了。
寫出動人的文章需要很充沛的情感。
連我這個業餘寫者，在自己寫得順的時候，甚至在構思那個階段，都會激動不已。一個作者如果連自己都不能感動，那如何能打動讀者？
感情太充沛的人容易大喜大悲，會過得很爽，但幸福的生活其實需要的是平靜安逸。所以偉大的作家其實是為人類文明做無私奉獻的人。他們的作品給我們這樣的讀者帶來了多少幸福和樂趣，而自己卻常常痛苦不堪。
想到這裏，我更是覺得欽佩這些作家。不過他們的命運也是天選。如果他們能自己選擇，他們也許更想做一個幸福平靜的普通人，而不是做一個寫出了傳世之作但自己的生活卻很激烈動蕩的作家。
我有一次讀到，天才最重要的特點是他們心裏有一股讓他們”改變世界”的狂熱力量。這股力量不知來自於哪裏，不能後天培養。如果被賦予這股力量，那就”不幸”是個天才。
讀到這裏，我覺得天才好可憐。做平凡人好幸福。’
《伊豆的舞女》是川端康成的成名作。是一個愛情故事。社會地位很高的大學生愛上了”跑江湖”的舞女。階層的差異注定他們之間的愛情是沒有結果的。年輕人之間那青澀的，無法言喻的，沒有未來的情愫，若有若無，暗潮洶湧。他倆連話都沒說幾句，但是他們愛對方。這樣的愛情好美啊，好動人。
和托爾斯泰這樣的西方作家比較，川端康成的風格很內斂，基本上沒有心理描寫。很多”留白”。和《呼嘯山莊》是完全不同的風格。讀來有點我們的沈從文的《邊城》的感覺。
我一邊讀，一邊想，如果川端康成能夠得諾貝爾文學獎，那沈從文也應該得獎。
我最新讀的這本書是譚恩美的《喜福會》。Joy Luck Club by Amy Tam.
十幾年前我讀過Joy Luck Club 的英文原著，這次讀中文版，讓我更加清楚地認識到我的英文遠遠比不上我的中文。因為這次讀中文版的那種震撼和感動，是我讀英文版的時候的10倍。這本書寫得太好了。
也許因為現在的我既是母親也是女兒，母女之間那微妙的關係，我都感同身受。我會不斷想起我在遠方的母親，想起我和她之間的小摩擦，然後不斷地認識到我有多麽愛她，而她有多麽愛我。
這本書寫了很多母女之間的矛盾。母親們常常很煩人，淺薄，讓在美國長大的女兒們覺得沒麵子，但是母親們曾經曆了多少苦難和悲劇。四對華人母女之間有好多爭執和傷害，但是更多的是愛和溫柔。
Amy Tam是一個很棒的作家。整本書像一首詩一樣美。淡淡的憂傷下，一層層剝開，像一幅畫卷一樣呈現出女性經曆的無法言喻的苦難。母女由此和解，知道彼此是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
讀這本書是一個通向內心深處的旅程。我隨著作家那支筆，一步步走向人物的心裏，也似乎走進了自己的內心，看到了自己的靈魂。
母親是我們的來處，不管我們走得多遠，蛻變成長得有多麽不同，母親始終在我們心裏。
我們會記得母親的話，尤其是那些我們覺得刺耳的話。但是即使在那些愚蠢的話裏，其實也蘊含著母親好多的愛。
母親們這樣不會說話，是因為她們太愛我們。
每一代母親都是一樣的愛而不會說話。女兒們會生氣，也會和解，因為當她們變成母親以後，也是一樣的常說些蠢話。
我覺得我這個領悟很聰明，暗自得意。然後我就想起了我母親的那張圓臉。我好想念她。
書裏有一個章節寫家裏的小弟弟落水溺死。寫她們一家人去海邊玩，她寫道：”我們這個中國家庭，正在試圖像一個典型的美國家庭般在海灘上嘻戲。”-- -這句話讓我有點難過。我想每一個第一代移民都會理解這種複雜的感受。
然後她家4歲的小弟弟就落水了。
之後搜救的那混亂絕望的幾個小時。第二天她們的母親帶著孩子們回到海邊。她驚歎母親在一夜之間學會了開車。
母親帶著她們到了海邊之後，來了一係列莫名其妙的騷操作。讀者透過這些荒唐之舉看到了一個剛剛失去孩子的母親的心碎與瘋狂。
作者沒有直接寫母親的歇斯底裏，但是她的一舉一動都是絕望。多麽高超的寫作技巧。我讚歎不已。
還有書的結尾。女兒和失散多年的姐姐們團聚，然後姐妹三人看到了她們已經故去的母親。”我眼中看到了母親：她那短短的頭發，瘦小的身材.....她將手背緊壓在嘴上哭泣著，仿佛她剛經曆過一場可怕的折磨。（P.312）
這個結尾讓我淚如雨下。
書中很多很簡單的日常生活中的故事，但是會寫的人就能寫得好有趣。結構很精巧。文字也好。
《喜福會》真是很難得的一本傑作。美國有評論說這本書是”罕見的，令人著迷的小說。” Rare and fascinating. 我就是這感覺，這本書讓我著迷。
餘華說讀書要讀經典名著。我很同意。經典名著是經受過萬千讀者的審閱的。那麽浩瀚的書海，這些書受被萬千挑剔的讀者挑了出來，那肯定是寫得非常好的。
我們在很多成功的流行小說身上都能看到這些經典名著的影子。
例如，瓊瑤明顯深受《呼嘯山莊》的影響。瓊瑤的《煙雨濛濛》其實是一本寫得相當不錯的小說。她後來寫得太多，過於簡單重複，再加上急於為自己的小三行為洗白，作品三觀不正，讓人生厭。作家有時候應該少寫點。
還有老舍的《駱駝祥子》，我認為是深受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與罰》的影響的。
所以好的文學作品是作者站在之前的巨人的肩膀上的。是一代一代的人類文明的結晶。
我有時候好書讀得越多，會越對自己的寫作失去信心，不過這也沒有辦法。讀書實在是太讓我快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