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江人熟悉雞西,順便也就知道了雞東。即使你沒有去過那旮旯,猜也能猜出來那是一對姐妹城。
鏡頭推回到1981年,隨部裏去雞西礦務局檢查工作。
工作之餘的周末自然就安排去雞東,那是神秘的全封閉中蘇邊境地區。礦務局經常帶人去東邊遊玩,有經驗,事前由局裏保衛科李科長替每一個人辦好邊境出入證。
雞西雖然很簡樸,可是比較雞東那叫繁華,因為雞東太原始,是那種大家耳熟能詳的“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原始。
白色麵包車疾駛幾小時才能到達中蘇邊境的興凱湖,沿途沒有人煙,幾乎人一樣高的蒿草鋪滿漫無邊際的荒野。
汽車像一隻脫兔在茂密的蒿草中穿行,顛簸的路麵把車尾不時地掀起,猶如兔子奔跑時蹬腿撅腚般的時隱時現。一行人好奇,這麽荒涼的地方那些特殊人群如何生存。
百十公裏的路,有三道邊防哨,自然是李科長拿著雞西公安局介紹信,恭恭敬敬下車遞給哨兵,然後放行。聽說過邊境管理很嚴,今天算是開了眼。
一大早從雞西發車,到達興凱湖農場總部已經中午開飯時間。大家對著麵前的湖水觀望,恍若浩翰大海,水麵並不平靜,猶如海濤翻滾,天空低沉的陰霾頗為壓抑。
中蘇邊界線劃在湖中,確切地說,中方沒有出海口。閉關鎖國的大陸國家一度認為海上飄來洋鬼子對大明大清有害無益,要水也沒用,化就化給毛子無所謂,至於有魚沒魚的更不當說。
場長招呼幾個中年男人準備餐廳,十幾樣大菜迅速擺滿兩張大圓桌,今天除了我們,還有另外一個不知道部門的團隊。
圓桌中間是一個紅花搪瓷洗臉盆,裝著魚頭湯,滿滿的魚頭,看起來很實在,得多少魚才能湊滿一臉盆魚頭。隻見其它冷盤熱盤,酸的辣的,魚片魚絲魚塊整條,花式各樣,擺的密集。
場長笑著說,我們這兒沒有什麽菜,請大家見諒。今天早上他們幾個到湖裏捕魚,一斤半到兩斤的個頭,嫩,好吃。咱這兒就是蔬菜金貴,少。咱場裏自釀啤酒,大家隨便自己到牆角的缸裏舀。
眾人端著搪瓷碗排隊依次舀啤酒。坐定,大家招呼幾個上菜的男人一起吃喝。他們似乎木訥,眼裏神色不定。場長接過話頭,他們回食堂吃。
待他們離開後,場長補充道,他們都是這裏的職工,勞教釋放人員,家裏沒親人就留在場裏作職工,開工資。
大家小聲唏噓,勞教人員是這樣啊,是有點兒不一樣。
場長提議大家幹杯,眾人情緒立即高漲,齊聲喊道幹杯!
路難行,當天打來回時間比較緊張,不能呆的太久。飯後,場長帶著大家在湖邊隨意轉轉,指指點點。
有人對農場勞教人員興趣未盡,追問場長,你們當時不怕這些人逃跑嗎?
場長介紹,這座農場是文革時擴建的勞改農場,專門關押北京勞改犯人。這個地方偏遠,人煙稀少,荒地裏野獸多,逃跑隻能走大路。你們也看到了,有三道關卡,任誰插翅難飛。有人跑過,我們不怕,他們餓得受不了還得回來。回來就得加刑,所以不合算,再後來就沒有人跑了。
勞教製度是一種混合的法律灰色地帶,文革期間不夠刑事處分的就送勞教,即使勞改期滿,他們的人生已經有了“汙點”,再不能做回正常人,受到世人歧視排擠。很多所謂的正派人心地不善,總是為難他們。他們被剝奪得太多太多,令人同情。
返回的路上,出了三道關卡,大家最終出了一口氣,好像重新回到自由世界般的渾身鬆弛。
在雞東與雞西交界的地方,人煙厚了起來。小鎮沿街是兩排菜攤,菜式少。但是李科長卻興致勃勃展示大家他帶來的兩個大麻袋,說是這兒的價錢比雞西低很多。他打算買兩麻袋白豆角,回家煮熟曬幹,留在冬天大雪時節燉豬肉粉條。
好吃極了!李科長把滿滿兩麻袋白豆角擺在車尾,坐進車裏給我們擺著誇張的手勢說。眾人陪笑,打趣。
然而,大家還是對賣菜的女人感興趣。
東北三大怪之一“大姑娘叼煙袋”甚為新奇。似乎每一個賣菜女人,無論年紀大小,每人一隻長煙袋,口吐青煙,煞是自然。另外一個景色,在城裏已經絕跡的當街哺乳在這裏比比皆是,足以說明此地的人們依然生活在鬆閑的自然狀態,沒有摩登社會所謂遮遮掩掩的文明。
與對過的雞西比較,雞西現代,雞東古樸。然而,古樸自然的雞東不也是人間純潔美好的化外之境麽?
別後思念野蒼穹,荒原殘日草依依。我懷念雞東,懷念那兒的古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