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二十世紀第一個十年後期,即清光緒末二年起,曾祖父的孫兒們相繼出生了。
湘西餘氏曾祖母生的兒子“慶”字輩老大(我爺爺)結婚後, 生養的孩子中,隻有一個兒子長大成人了。他是 “澤” 字輩中最大的孩子,成了曾祖父的長孫,他就是我的父親。父親在家族大排行卻是老五,不知原因,我好像沒想過,也沒問過,抑或是問過又忘了?
江西籍娃娃親曾祖母的 4個兒子,我爺爺的同父異母弟弟們,一共給我的曾祖父添了十多個孫子孫女,他們是我父親的堂弟和堂妹。連續兩代,G 家人丁興旺,男丁尤旺。
大概是曾祖父的意思吧,他的 5 個兒子的孩子們,分別按 “金”、“水”、“木”、“火”、“土”邊旁選字, 給各家的孩子取名。各家孩子有多有少,倒也是五行齊全。
母親說,吸取兒子們個個不學無術,一生遊手好閑的教訓,曾祖父很重視孫兒一輩的教育。 他為這些相繼出生的孫兒們辦起家塾,聘請好的塾師來教他們讀書、寫字、作文。 即便如此,也不是每一個孩子都喜歡讀書。六叔就跟我說過, 他們幾個常常偷跑出去抓蛐蛐,老師也管不了。 隻有五哥(我父親)比較沉靜,讀書最用功,字也寫得最好。
父親七、八歲的時候,曾祖父就鼓勵他的這個長孫給家鄉小縣城民眾寫對聯。 每年快到過年的時侯,曾祖父讓人擺好桌子,備好筆墨、硯台和寫對聯用的大紅紙, 讓他當街給人寫對聯,誰要就送給誰。在家鄉小城, 當年父親有“神童”之譽,有些舊時秀才也喜歡和他談詩說文。 家塾出來後,年事已高的曾祖父又送父親去長沙嶽雲中學(當時, 校址在長沙經武門荷花池)讀書,可能比較接近現代教育了。
男大當婚,為G氏家族傳宗接代, 是曾祖父的這個長孫對家族的最大責任。 應該是得到他祖父母和父母親的首肯,他的三嬸娘把湘西所裏( 現在的湘西州首府吉首)讀書人張宏銓先生家 的女兒介紹給他。張宏銓(字伯衡),耕讀世家,本人之前以教書為主業,1905年留學日本,回國後曾任公職。1913年當選為中華民國第一屆國會的湖南省眾議員。他的女兒,出生於光緒末年(1908年),比父親小一歲,常德女子師範學校畢業,喜歡會讀書的男生。 雖然她父親對派人提親的準女婿家庭是商人頗有微詞,女兒卻說,我要嫁的是他, 他是讀書人,不是商人。那時父親才是長沙嶽雲中學的學生,或者剛剛畢業。他們十七八歲就結婚了,據說當年母親的嫁妝隊伍在小城裏頗為出彩。
母親20歲時生下我姐姐,她是曾祖父的第一個重孫輩孩子, 可能是他生前見過的唯一重孫。第一個孩子出生後, 父親受到我外公的勉勵和資助,決心繼續學業。後來他考取北京大學文科(預科),告別爹娘和妻女,獨自踏上北上求學之路。
母親還說,父親去外地求學(我不記得是去長沙讀中學, 還是後來去北平讀大學了),還曾受到湘西王陳渠珍的資助。她說, 這位主政湘西很多年的湘西王一向很支持湘西子弟外出求學上進。 晚些時候,我又知道鳳凰籍的著名文學家沈從文、 著名畫家黃永玉,還有後來成了共產黨的滕代遠等人,年輕時都得到過陳渠珍的支持和資助。
後來,二爺家的七叔、九叔和三爺家的十一叔也先後上了大學,三爺家的 十叔上了黃埔軍校(他是第十二期,應該是在南京了)。
我的堂叔們,從六叔、七叔、。。。直到十二叔、十三叔,還有幾位堂 姑姑。他們十多個堂兄弟姐妹,年齡相差不少, 十一叔比我父親小十歲還多;年齡最小的兩位煥叔和堯叔(我 們叫他“冬老”),和我姐姐差不多的時候出生的,比我父親小二十來歲了。冬老是現在唯 一還在世的長輩,算起來,應該90多歲了。
在我出生前,身材高大卻生病的九叔就住在北平我父母親家了。我們和他相處最久,然有效交流很少。查資料得知,九叔畢業於長沙明德中學,1932年考入北 大物理係讀書,想必當年也是很聰明,學習很好的學生。不幸,1935年,因感情受挫患精神病休學,一直住北平我父親家養病。後雖有好轉,卻再未能讀書和做事。日軍占領北平時期,於1942年出門後失蹤,遍尋不見。大家都認為,多半是被日本人抓了壯丁。
1947年,我們離開北平,途經南京、長沙、常德回家鄉的一路上,以及在家鄉時,我見到了除七叔(他去了四川)以外所有別的堂叔。
1947年夏天,我 隨母親從北平到南京。先一年來南京工作的父親帶我去見了當時也在南京的十叔。 從南京回老家經過常德時,又見到了十一叔和三姑,三姑是十叔和十一 叔唯一的親妹妹,他們是三爺爺的孩子,算是都離開老家在外麵做事或當兵了。解放前不久,十叔在回鄉途中遭匪民謀財害命,三姑父是十叔的黃埔同學,解放初被鎮壓。建國後,曾在國民政府時期湖南省政府工作、也算起義的十 一叔一直在長沙工作和居住,和父親聯係較密切,往返老家時途經長沙,總去拜訪。
回到家鄉,見到二爺家的六叔、八叔,四爺家的十二叔(煥叔),五爺家的十三叔(堯叔,我們叫他冬老)。還和煥叔、堯叔下過象棋,贏了他們。嘿,咱不是北平來的嗎。那時侯,六叔常酗酒; 八叔還在做生意,煥叔身體不好;1950年,我讀高小時,堯叔讀高中, 後來他入伍了。我見證了煥叔結婚、堯叔訂婚(後來這樁婚姻未成) 和參軍。那一次,還見到了來我們老家接三姑回自己家鄉的三姑父。 70年代回老家時,和煥叔在一張床上睡過一夜。
二爺家的八叔是曾祖父眾多孫子中唯一繼承祖業在老家經商的,但是, 生意規模比他祖父時小了很多,無法相比。他的商號叫悅達祥號,始於三十年代,那時上黃埔軍校的十叔填報的永久聯係地址就是悅達祥號。八叔做的還是和曾祖父差不多的生意,收購桐油、豬鬃等土產,也隨船跑常德賣貨進貨,我們回去的時候是四十年代末,八叔的商店主要賣布, 也賣些其他貨物。他比較膽小怕事,但對賣貨的農民和買布、 買東西的顧客確實很好,多少得了乃祖真經。
曾祖父當年有兩處商鋪(都是前店後家)。一處大的商鋪在縣城中心, 分家時分給了老二和老五兩家。後來他們把大的商鋪租給別人, 內部改裝後做了銀行,很長時間裏是這個縣的唯一一家銀行, 我在老家的時候隨他們進去玩過。小的一處商鋪分給老大(我爺爺) 和老三兩家,二爺家的八叔就是借用這處商鋪開店做生意。 店裏原有兩個大櫃台,他隻用了其中一個, 另一個櫃台有時租給別的商家。
我唯一沒見過的是七叔。聽家人說,七叔也是身材高大威猛,解放前在四川大學 讀書,參加過學運。建國初期,在國家排球隊當過裁判。
曾祖父生前見到了他所有的孫子孫女。還看到了長孫結婚, 出身讀書人家的長孫媳婦也知書識理。他至少見到了一個重孫女( 我姐姐),也可算是四世同堂了。
不管怎樣,曾祖父的十幾個孫輩,後來或讀書、或當兵、或經商,至少比他那五個兒子有出息多了。
說起姐姐出生,母親還記得一件當年令她頗感不平的事情。她說,“ 原來說得好好的,(你曾祖父母的)第一個重孫出生時,要放鞭炮慶 賀的。等孩子出生了,說是女孩,又不放鞭炮了”。 年輕的母親不高興了,“女孩怎麽啦?生女孩為啥就不能慶賀了?” 到底是受過些新教育的女性了,主張男女平權。不過,當時怕也隻能在心裏嘀咕一 下。
從姐姐開始,G 家我們這一代(若自高祖母算起,算第5代)是“長(chang )”字輩,可能有二十多人。後來,父親從南京回到老家以後, 向當時的大家長三公要求看了家譜,並且把我們的名字也填上去了。 再往下是“子”字輩,不過,自“長”字輩開始,因多散落在外鄉, 給孩子取名大概有不少都各行其是,互不相關了。
(2016年成文,2022年根據之後查得資料做了補充、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