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圖)日本朋友
上圖)國際模特兒J.J。LIU
我小學的時候,會獨自一人,去南京路上的美術館,買了票,看畫展,看得多了,手癢了。下次再去,就悄悄的取出小畫本臨摹。有人經過,像做賊一樣收起來。不過,漸漸的。膽子也大一點了,偶然,背後的人還會說兩句稱讚和鼓勵的話,人就飄飄然了。
六十年代,所有的畫展,都是集體單位主辦的,那些日子,沒看到過個人畫展。
有一次,來了個加拿大愛斯基摩人的作品展,印象非常深,因為,看到的都是從未見過的和生活有關的樸實、單純甚至粗陋的圖案和色質--好像和我們的出土文物差不多,但是,卻有種不曾感受過的真實感,那份真實的親切感,在少年的心裏,久久不散。
文革中的畫展,都以政治題材為主,看一次,等於看好幾個展覽,即使免費的,看得人也越來越少,自然,也沒有臨摹的衝動了。
74年到了香港,打開報紙,幾乎每天都有畫展的消息,各種畫會也多得沒法記了。所有的畫展,都免費。
我九十年代回上海展出,主辦單位堅持要收費,我非常不習慣。有一天,從郊區來了二十幾個學畫的學生---我連忙掏錢為他們買了入場券,他們好開心,我更開心。
我沒進藝校學過繪畫,又沒有當地藝術界的朋友,所以,也沒有要參加任何畫會的念頭。有空就去看畫展,漸漸的知道了香港大概的畫壇情況:傳統派--以國畫為主,張大千,徐悲鴻,傅抱石,楊善深,趙少昂--學齊白石的好像不多。現代派國畫:香港本地的有呂壽琨,他去世後,有一幫學生:王無邪,周綠雲等。
西洋畫方麵,搞傳統的好像不多,中文大學藝術係的教師和學生,都較偏愛現代繪畫。
到香港後的第三年,我應聘進入了市政局的文娛機構當美術設計。香港政府把文化和娛樂結合在一起推廣,不像國內有些人愛將文化藝術放在殿堂--我倒覺得更適合我的散漫個性--因為我進不了殿堂吧。
上圖)音樂家、指揮家吳節皋
我們的辦公大樓上麵,有個市政局的展覽廳,建於六十年代初。70年代,香港經濟開始起飛,文化藝術活動也開始活躍。吃飽了,穿好了,自然就想風雅一番了吧?正好被我趕上了。
殖民政府的英式辦公習慣,早上11:00,下午3:30--是TEATIME --當然,也可以喝咖啡。往往不僅僅是喝茶,配有餅幹,點心---不到半年,我體重增加了15磅,下巴多了一個,臉寬了半寸!
KK.HE 文化娛樂辦事處高級經理
為了減肥,我將茶點的時間改為上樓--看展覽去!
幾個月看下來,接二連三各種畫展,刺激了我的塗鴉欲望。
某日,以前在日本設計公司的舊同事聚餐,有人說準備聯名在這個展覽廳開畫展。我脫口而出,我也加入吧?舊同事接著說,好呀!---不過,大維剛好今天沒空來--是他發起的,回頭我和他說一聲。
上圖:港英政府工作時的同事AMMY
過幾天,舊同事打電話告訴我,大維說人太多了,(才四個人)要不,你等下一次吧。。。
大約兩年多前,這家全港最大的日本設計公司公開招請設計員,考核設計,70人分兩天。我是幸運被錄取的四名之一。不是我畫得比他們好,而是我完全沒有經驗,不像他們在小公司都幹過,早上起稿子,下午調顏色,接著上色。。。有的人到了最後時限,連稿子都沒起好。而我,來了香港還不到一年,讀了一點廣告的夜校,又沒進過專業製作的訓練,毫無章法,草草畫了三張所謂的設計,還都帶著顏色。可能是日本經理覺得這個鄉下小子看來不會偷懶---還好使吧?
上班後,我們四個人一起吃午飯,他們都笑我考試時的傻勁。嗬嗬,不知天高地厚,也有點好處吧?
一年後,我們這四個人陸續離開這家公司。
這次聯合畫展的發起人大維,就是其中的一位。
聽完電話,我有點納悶了---他們的畫,我都看到過--而我的畫,他們沒有一個看見過(商業設計,一般都不當作品)---也許,擔心我來自國內的“革命”畫風(其實我哪有啥畫風)影響他們聯展的風格和水平吧,因為,我看過的不同畫展,雖然大同小異,還是有點不一樣的-----要不,我自己試試?
七十年代美國回港的設計師
於是,鄉下小子鬥膽走去有關部門谘詢。原來,不用畫會,個人登記最方便----登記名字,記下身份證號碼,交錢,排期--唯一的注意事項:到時候如果沒作品展出,租金不得退還---什麽畫會組織,學曆資質,作品水平,作品內容,作品尺寸----問都不問一句。嗬!---正合我混水摸魚的的性格。
交了錢,走出登記室,看到維多利亞港海水,我才開始發愁---我展出啥呢?人家不問--我自己不能不知道呀!
想起前些日子幫一位同事畫得人像,她還滿意,我自己也覺得還過得去---就決定整個畫展,展出我畫的人物,我覺得當時香港和國內最大的不同-----就是人的精神麵貌。
做我人物畫模特的朋友來自不同行業:指揮家,歌唱家,作家,武術家,舞蹈員,設計師,演員,編輯,模特兒,攝影師,發型師,白領,美籍教授和他的太太,美國交換學生,日本小姐,朋友的母親,朋友的朋友,老上司,舊同事,新朋友,女朋友---還有一幅插隊時畫的知青頭像。。。
不論是成功人士,名人還是普通的文員,對我這個剛來自中國大陸沒多久的寂寂無名的藝術愛好者,他們都給與自然的信任和熱心的支持----要知道,當時的社會(70 年代末)還時而有“大圈仔”(泛指來自國內的紅衛兵之類的青年)犯罪案發生-------所以,後來遇到國內來港的新移民,向我投訴香港人“歧視”,或是說“我們大陸人“如何,“他們香港人”如何--我都不以為然。
在朋友和家庭的支持下,半年多後的初夏,我的第一次個人畫展在香港市政局展覽廳開始了----那時,我已辭去政府的設計工作。開幕那天,日本設計公司和政府文化娛樂部門來了好多捧場的朋友----我頭一次領略到“以畫會友”的真正樂趣。
那幾位日本設計公司的舊同事都笑著說---啊呀,我們的畫展還沒頭緒,你倒捷足先登了。。。
光臨指導、捧場的老朋友之中,隻有大維沒來。。。。
那是1979年的陳年往事了。巧的是,開幕那天,那天是我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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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展花絮:在香港畫展中最難忘的一個中年客人,看樣子來自大陸,鄉音還沒改---卻生生走來用國語和我打招呼,說:黃先生,我好佩服你呀。。。哪裏哪裏---我連忙回道,等著他繼續恭維我的作品。。。他接著楊了一下手上我的宣傳簡介:---我好佩服你連插隊入戶都敢寫出來。。。。
------我一時無語了----去插隊入戶,又不是偷盜強奸被判流放?
------這世上,真是什麽怪人都有啊。。。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