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第二個兒子,順著哥哥金鬥,取個小名銀鬥,頗有點兒阿鬥的味道。眼睛長成一條線,眼角還略微向上挑,呈蚯蚓型曲線,所以小夥伴喜歡喊他貓屄眼,曾經有一個大人看看他的長相說,將來是個花男人。
大院裏的孩子叫喚起來:“銀鬥給押回來,在旁邊的地裏割麥子!”
隻見地頭上四個角落分別站著一個荷槍實彈的軍人,槍口指向地裏幹活的服刑人員,大約有二十左右,他們幾個人一組,腳踝骨處串連著一條細鐵鏈子,以防止逃跑。銀鬥彎著腰在割麥,偶爾抬起頭擦汗,他並沒有與地邊看熱鬧的夥伴,鄰居打招呼。
說來,銀鬥這個家夥鬧到今天這個地步也是必然的。
上初中的時候,一天學校召開緊急批判大會,把銀鬥押上了台,掛著“流氓分子李銀鬥”的牌子,被兩個同學反手坐飛機摁住頭,站在中央。
原來是今天早上一個小學六年級的女生向學校革委會投訴,李銀鬥昨天晚上看電影耍流氓,把坐在他鄰座女孩子的手抓住,往自己褲襠裏放。銀鬥平時喜歡用彈弓打鳥,所以女孩子說就是那個天天在礦門口樹林裏打鳥的。這還得了!學校第一件事就是向保衛科報案,然後立即召開全校大會批判,再然後想讓保衛科送他到派出所關幾天,可是,13歲太小不夠以流氓罪拘留。
父親是礦上老科長,出了這事煞是丟人,沒辦法,你們看著辦吧。那個高中的姐姐聽到消息以後,哭天搶地,在家大哭,像似死了人,這種事情實在太丟人了。
銀鬥給放回家,沒有辦法處理。
1972年初中畢業下窯挖煤,老實了兩年,但習性難改,色膽包天,又犯事兒了。
1974年一個夏夜,中班下班回家的路上,他悄悄地爬到女工宿舍二樓,用早已準備好的鐵絲從一間宿舍門縫裏插進去,試圖撥開門閂。裏麵住著兩個女工,一個嚇得瑟瑟發抖,另一個卻極有主意,隻見她舉起一把菜刀,隻等壞人進來,揮刀就砍。銀鬥撥開了門縫,把右手伸進去,說時遲那時快,菜刀已經啪地落在他的手腕上。啊,一聲慘叫,銀鬥慌忙收回手來,左手攥著右手立即跑到礦醫院縫針包紮。還算惜命,還算理智,不然的話得終生殘疾。
偷牛,逮了個拔撅的,護士認識他,保衛科去他家裏直接抓人。這回年齡夠大,判了三年勞改。
1977年釋放出來,繼續下窯。鄰裏給他父母說,趕緊給他說房媳婦,興許就能把毛病改了。周圍名聲臭,那就到河北唐山老家鄉下找了一個姑娘。姑娘很老實,肯幹活,高高大大,一氣兒生了倆孩子,一男一女,爺爺奶奶喜得合不攏嘴。
銀鬥在井下也是好手,力氣大,又積極,兩米二的水泥棚腿,一二百斤重,一個人抱起來直接放入棚腿窩裏,班上的工友非常喜歡與他一起幹活。
婚姻幾年,嫌棄老婆太土,自家的飯就不夠吃,好像要換口味似的,跑外麵去看。
為什麽說隻能看呢,外部環境沒有變,管得緊,自己有老婆,哪裏還有女人跟你廝混。
每天晚上吃過飯就必去工人文化宮門口看女人,看到上眼的,單身的,就給人家一嗓子,這叫“掛女人”,太原始。你長得那麽寒磣,一副淫邪模樣,哪個女人還敢搭理。知道他的,眼皮也不翻一下,徑直走人,有的就幹脆罵他流氓。他並不介意,隻是嗬嗬地傻笑,頗有點得逞的意思。心下自嘲,生活的樂趣嘛,何必當真。
也還算不錯啦,也就這麽點“愛好”,到底不敢來真的,謝天謝地,到老也沒有再犯大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