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在楓葉國裏我那邋遢俊的北京表嫂出國前因為仨亮點聞名東城區。
第一,高中畢業時候全北京海選去某神秘潛艇部隊的女兵,最後圈定的五名之一,但她母親姥姥舍不得,作罷。
第二,大學畢業後進入CBD某世界五百強也還是那個大廠的廠花,神奇的是,移民後她依然供職該大廠在加拿大的分公司,也就是說她幾十年沒有換過單位,堪比中國央企員工的鐵飯碗啦。
第三,她是當年京城CBD圈內BBS上某著名美食老饕小組發起人,節假日領著來自四九城各個犄角旮旯的小夥伴們先在搜羅到的指定館子集合午餐,然後下午去遠足爬山就是該小組的固定節目,土味米其林鑒定團隊。估計就是那時候泡上我哥的。
一開始,她總埋汰我,小誰啊,你怎麽盡做快手德國飯啊,你是不會還是不愛做飯呢?我表哥就壞笑說,我妹妹跟我一樣是君子遠庖廚,天底下有您這樣愛吃愛做的,個頂個就夠了。
轉身,我哥還是挺顧老家臉麵的,正色道,要說逢年過節整幾個硬菜,誰都做不過我妹妹---譬如說,有一年臘月天,我妹妹才多大啊,一個小姑娘(那時候樓主十五歲)能夠說服魔都郊區開羊場的師傅,給她捎帶新鮮血腥的羊胎盤(其實就是流產的小羊寶寶與它們的胞衣),她用麵粉、鹽巴、花椒大料等在一口大鐵鍋裏倒騰一整天,四個羊羊紫河車(胎盤)做的,大補的硬菜就給炮製出來了,讓哥哥我費老鼻子勁帶回北京給我父母治哮喘與老寒腿。
表嫂忽然靈光一閃,哎呀,全北京最著名的官府菜不會是你妹她們家嫡傳吧。我說,非也,咱家的菜譜因為民國官場第一美食家譚延闓公與他的長隨主廚曹四爺(湘菜四大名廚之一的曹藎臣先生)一輩子的琢磨而聞名海內,但是雷聲大雨點小,沒有形成所謂官府菜獨立菜係,還是湘菜的一支,後世拿著咱家菜譜發家致富的碼頭主要還是在三湘地區。您說那個官府菜,即譚家菜是粵菜京作,可以稱為南譚家菜,咱們算是北譚家菜。
然後我就跟表嫂絮叨了一段往事,跟咱家菜譜裏麵的角兒--魚翅相關的。
我是個絕對環保主義者! 但我家是近代一種魚翅名菜和一種豆腐名菜的創製者--鯊魚或劍魚翅本不出湘省,但因為家裏一直出仕廣東,江浙一帶,身為外鄉人,又想與當地仕紳聯絡感情,又不願意卷入政治鬥爭,所以就把許多功夫花在廚藝上。。這是前情 。
祖母說她和祖父在南京自由戀愛+包辦婚姻訂婚後,祖父家中在南京國統區的高官顯貴親長們專門用車接她到府上去學燒那個魚翅名菜,算是對本族內又一名未來媳婦的認可-但我祖母晚年以她作為營養學家的觀點來看,她此生多次對小輩說魚翅還不如雞蛋來的實在,這隻是她懷舊的一段記憶--那還是抗戰前的事情,她的美好少女年華。。
我在自己家裏隻吃過一次那家傳魚翅菜--小學時代,祖父的大學同學,一位世爺爺從東南亞回國探親,饋贈了真正的呂宋燕窩和魚翅。
祖母親自和擅長廚藝的三嬸及我母親一起整治的,我記得那說不出來的鮮美 但那時候的人都老派廉潔,祖父後來就把這些珍饈分送給係裏的員工。
事後祖母說,就是現在中國也還有地方窮人吃不飽飯,我們在自己家裏吃魚翅,真是罪過來兮--無奈現在國內一陣浮華風,這個魚翅傳菜也聲名大振,回國時候總有人要請我去吃這個菜,等待我的鑒定,正宗不正宗啊-我苦笑,老實回答說在自家隻吃過一次,不記得了,感覺特別象粉條+魚鼻涕(我從小特別喜歡吃魚眼睛背後一部分神經結締組織,特別象鼻涕,俗稱“魚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