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的月餅
上歲數的人總有些懷舊情節,遺憾的是在我腦海裏湧現的往往是饑腸碌碌的困境,而不是美酒佳肴的大宴。
很快又到中秋佳節了,現在的月餅形形色色:五彩繽紛的包裝;花樣翻新的款式;多種多樣的月餅餡,那口味也一改以甜為主,又發展出鹹、鹹甜、麻辣各種口味.....
我過了許多個仲秋節,吃過數不清的月餅,以前的幾乎全都忘記了。每年仲秋節卻總能記起1960年那個中秋----那終生難忘的月餅……
一九六零年秋天一開學便去南泉開荒,那是一大片鹽堿地,鍁插下去粘乎乎,幾乎拔不出來。這一去便是半個多月,回校上課不長時間又下鄉支援三秋,我們高三畢業班也不能免。
我們去的是膠縣和平公社,當時農村村頭的土地廟還沒有拆,經常看到農民搖搖晃晃抬著死人到土地廟報廟,牲口死光了,老人不多見了,有辦法的年輕人跑出去了。【事後知道當時農民每人每天發2兩地瓜幹】瘦骨嶙峋的小孩挺著不相稱的大肚子在學生食堂前要吃的。那情景用餓殍遍野毫不為過。學生的生活比農民要好得多,每月定量三十斤糧食,但是副食品少得可憐,十六、七歲的孩子正長身體,又幹重體力活,每天總覺得餓,總想到吃。
我們學生去幫著種小麥,老農扶犁,因為牲口死光了,五六個同學代替牲口拉犁耕地。一邊的地是剛耕過的,一邊是未耕的,深一步淺一步,人終究不是牲口,拉起來相當吃力。尤其快到開飯時候,餓得直不起腰,大家真的拉不動了,有個子矮小的女同學差不多是拎著繩走,別的男同學就要多出些力。
我們耕的地剛割完豆子,幹活休息時,大家都到土裏扒拉,撿收割遺漏的豆粒,在衣服上蹭蹭就吃。那時節也不管衛生不衛生,也吃不出生豆子的豆腥氣。有的同學去抓螞蚱,晚上回來在油燈上烤著吃,烤螞蚱好吃,但是煤油味卻太難聞了。不過唯一的目的是填那幾乎永遠填不滿的肚子,隻要能吃,什麽東西都不在乎了。
已經是十月初,天氣漸漸轉涼,下鄉時都沒想到要幹許多天,衣服單薄,學校組織班長回家拿衣服。好容易盼回來,母親除了給帶來毛衣還有一封信,到現在信的內容全忘了,唯一記得家裏買了供應的月餅,讓班長給我帶了一隻。一問,班長說:不知道怎麽沒有了!也不好意思讓他賠,我從心裏卻無限懊喪,在那個時代一隻供應的月餅,唉,比得上香格裏拉大飯店的一頓盛宴!
仲秋節那天早早放工,學生食堂每人發兩個月餅,一個月餅頂二兩糧。這月餅不是食品店賣的那種,皮雖然也是用麵做的,但隻是普通的麵皮,用模子磕上‘仲秋月餅’四個模糊的字,用爐子烤熟。月餅餡是搓碎的地瓜幹,放上糖精,吃到口裏甜甜的略帶苦味。嚴格意義上這月餅是地瓜幹做餡的小火燒而已,但是同學們都吃得津津有味,恨不能再吃兩個。那年仲秋晚上陰還是晴,月亮園不園早記不得了,但是這月餅卻終生難忘。
三秋勞動一直幹到十一月,我回家第一願望是飽飽吃一頓,但我進門第一眼看到的是母親浮腫的臉……
半個多世紀的時光過去了,到現在我還記得麵皮上‘仲秋月餅’四個模糊的字,地瓜幹做的月餅餡那甜甜的略帶苦頭的味道。
現在的年輕人會想到那個年月嗎?但願這情景不要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