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看著那位白人老先生坐在那裏,我以為他是自己一個人跑到公園來曬太陽。所以當他突然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急急地奔向那個站在monkey bar的欄杆邊上的小男孩時,我才頗有些吃驚地意識到,原來老先生不是在悠閑地曬太陽,他在看護著那個小男孩。
他或者是小男孩的祖父,也有可能是外祖父。後來我去問他,他不懂英文。這一點,倒是跟很多在公園裏看孫子外孫們的中國老人很相像。聽他跟小男孩交流的語言,再加上他的相貌,感覺好像是東歐人。跟那些可以湊在一起東家長西家短的中國老人們相比,那位老先生顯得多了一些寂寞。
他看上去大概七十多歲,腿顯然受過傷。沒有拐杖的支撐,他是不能獨立行走的。那個小男孩,最多三、四歲,正是活潑好動又不知危險的年紀。雖然多數時候,老先生隻是坐在那裏靜靜地看著小男孩跑來跑去,不過要玩monkey bar這樣的有一些難度的遊戲還是需要人幫助的。看著老人一邊拄著拐杖,一邊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攙扶小男孩的樣子,很是讓人覺得揪心。很想過去幫幫他,可是愛兒卻時時刻刻地牽扯著我的精力。我能做的,也隻是遠遠地心酸看著他。
後來,小男孩不想玩了,吵著回家。老人示意他騎到他來時騎的小三輪車上,小男孩不同意,調皮地跑開去。老人沒有辦法,顫顫地低下身去把小男孩的三輪車拿起來,拄著拐杖,又一瘸一拐地急急地向已經走遠的小男孩追去。
愛兒看有小朋友離開,便也要回家。我拉著她的小手,慢慢地走在老人和那個小男孩的後麵。
從後麵看那位老人,步履蹣跚的樣子,左手拄著拐杖,右手拿著小男孩的三輪車,車上搖搖晃晃地掛著小男孩的水杯和頭盔。
那個三輪車,愛兒有一個同樣的,應當也不沉,不過我試過,總是那樣一隻手拎著,卻也會有千金重的感覺。
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我示意需不需要幫忙。老人搖搖頭,輕輕地笑了一下,很溫暖的感覺。不過笑容收斂後,能清晰地看見一份隱忍的負累。果然,他要求小男孩在路邊的長椅上休息一下。他走不動了。那個公園很大,不知道他還要休息幾次,才能回到家。
我沒有停留,繼續和愛兒走我們的路。我知道,我幫不到他,除去那句看上去很客氣的問候。
回到家,眼前還是浮現著老人頗有幾分蕭索意味的身影,和那些搖搖晃晃的背在他身上的物件。
以他的年紀,還有他的身體,其實是該由來別人照顧他的。那些負擔,對老人來說,一定格外沉重。
想來,老人一定是深愛子女,所以才如此勉強地做著他力所能及之外的事,用他不再強壯有力的肩膀,艱難地分擔著本不屬於自己的重擔。
隻是不知道,他的兒女們,會不會想象得出,他們的父親,用孱弱的身體,幫他們背負這些重擔時,那蹣跚蕭索的背影。
的確,人的一生,有很多的壓力和責任,需要去背負。隻是,有多少人會看得清,生活的重擔,誰在幫你背著?又有多少人看見過,那個背著不屬於自己的負累,步履蹣跚的蒼老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