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秋雨《蘇東坡突圍》簡評- 李鍾琴

來源: gudiannvzi 2008-04-06 09:30:25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5428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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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有個朋友與我聊起餘秋雨,說餘如何有才華,文章寫得如何好,我不以為然。因為我剛讀過西方朔先生評餘秋雨所寫的《泰州望海樓新記》一文。餘文短短三四百字,不文不白,不通,實在令人不敢恭維。最可笑的是,餘秋雨在文後綴一七言詩:

“本為望海築此樓,豈料遠近皆望樓;
風晨雨夕獨登臨,方知何處是泰州。”

不僅詞意卑瑣,而且不講格律,通篇平仄混亂不說,押韻竟連用兩個“樓”字,連入韻為平不入韻為仄這一舊體詩最起碼的規矩都不懂,真是給文化人丟臉!


朋友說,這篇《泰州望海樓新記》可能是泰州有關部門慕名來求,秋雨推托不掉,於是敷衍成文,糊弄一下那些文盲罷了。他建議我認真讀讀餘秋雨的《蘇東坡突圍》,說這一篇寫得真的很好,可算是餘秋雨寫的最好的文化散文。


好奇之下,在網上一搜,果然找到了《蘇東坡突圍》。看了第一段,我便忍俊不禁。餘秋雨在文章開頭是這樣寫的:“住在這遠離鬧市的半山居所裏,安靜是有了,但寂寞也來了,有時還來得很凶猛,特別在深更半夜。隻得獨個兒在屋子裏轉著圈,拉下窗簾,隔開窗外壁立的懸崖和翻卷的海潮,眼睛時不時地瞟著床邊那乳白色的電話。”


大作家住進了“半山居所”,不是來休養,就是來寫作,肯定不會在這裏長住的。按說,作家是應該耐得住寂寞的,否則怎麽能潛心讀書、安心寫作?何況又不是在這裏長住。可是,大作家在“深更半夜”竟然耐不住“寂寞”了,竟然在屋子裏轉起了圈子,而且盼望有人深更半夜地來電話——這猴急狀可真夠痛苦的,讓人看了也痛苦。


接下來,真是心想事成,電話竟真的響了——“急忙衝過去,是台北《中國時報》社打來的,一位不相識的女記者,說我的《文化苦旅》一書在台灣銷售情況很好,因此要作越洋電話采訪。問了我許多問題,出身、經曆、愛好,無一遺漏。”


乍一看,我還以為是美國人打來的,因為在美國是白天,在中國正好是深更半夜。可仔細一看,來電者竟是中國台北的一個“不相識”的女記者!台北與中國任何一個地方的時差,總不會差上半天吧!這位與大作家“素昧平生”的女記者在深更半夜將電話打到文化大師的隱居地,而且打的是座機,也真夠神通廣大的!難道台灣記者有深更半夜打電話采訪名人的工作習慣?讀到這裏,怎不令人嘖嘖稱奇!如果大作家這樣寫:正當他在深更半夜寂寞得六神無主正在房中團團打轉的時候,突然有人敲門,開門後,隻見月光下站著一位貌若天仙嫵媚可人的女子,仿佛是美麗多情的狐仙,又像是婀娜多姿的花魅,一問才知,竟是不遠萬裏前來采訪的台灣女記者——那豈不更有詩意?豈不更富有傳奇色彩?豈不更有蒲鬆齡先生筆下的浪漫情致?


女記者第一句話,就稱讚大作家的“《文化苦旅》一書在台灣銷售情況很好”,當然,我們不要以為女記者不是出版界人士就不知道圖書的銷售情況了,更不要理解成餘大作家借女記者之口來一番“王婆賣瓜”,記者在采訪之前先“實事求是”地恭維一下大作家也在情理之中,對不對?不過接下來女記者的采訪令讀者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四十年前——采訪的第一個問題居然是問餘大作家的“出身”。據說,在“史無前例”的時代,人走在街上隨時都會被攔住問“家庭出身”;人們填各種表格,“出身”一欄是必填項目。甚至時到如今,有些表格上麵還印著“出身”一欄。餘秋雨是“文革”寫作班子“石一歌”的重要成員,是鼎鼎大名的“無產階級筆杆子”,當然對“出身”二字有著很深的“階級感情”,所以,身在台北的女記者竟也投其所好,采訪時先問“出身”,讀到這“出身”二字,又怎不令人發思古之幽情?


女記者問得很細,居然“無一遺漏”,也不知怎麽才算是“無一遺漏”?唉,僅餘大作家的第一段就評了這麽多,有點避重就輕,還是讓我們看看他筆下的蘇東坡是如何“突圍”的吧。



《蘇東坡突圍》寫的是曆史上著名的“烏台詩案”。雖然蘇東坡大名鼎鼎,但對“烏台詩案”,恐怕知之者不多。“烏台詩案”是北宋一起著名的文字獄,蘇軾,號東坡居士,因其政敵們誣陷他寫詩“謗訕朝政”,遂被宋神宗下令逮係禦史台監獄。“烏台”二字是什麽意思呢?餘秋雨在文中沒提,筆者不妨在此解釋一下:漢哀帝時,禦史台衙門前的柏樹上,常有很多烏鴉棲息,朝飛暮至,人們稱之為“朝夕烏”。所以,當時人們就把禦史台叫做“烏台”。到後來,烏台就成了禦史台的代名詞。故而,蘇軾入禦史台監獄受審之事便在曆史上被稱為“烏台詩案”。南宋的陸遊、朋萬九曾分別將這一事件的資料匯集起來編成一書,題為《烏台詩案》和《東坡烏台詩案》。


在分析為什麽那麽多“文人”對蘇東坡群起而攻之的原因時,餘秋雨寫道:“那麽,批評蘇東坡的言論為什麽會不約而同地聚合在一起呢?我想最簡要的回答是他弟弟蘇轍說的那句話:‘東坡何罪?獨以名太高。’他太出色、太響亮,能把四周的筆墨比得十分寒傖,能把同代的文人比得有點狼狽,引起一部分人酸溜溜的嫉恨,然後你一拳我一腳地糟踐,幾乎是不可避免的。”


總而言之,餘秋雨認為,蘇東坡入獄,是因為別人嫉妒他。


聯想到這些年來不斷有文人學者撰文指出餘秋雨文章中的文史錯誤,餘秋雨不僅不認錯,反而說這是別人在“嫉妒”他,那麽,我們對餘秋雨將“烏台詩案”的成因簡單地歸結為文人的“嫉妒”,也就可以理解了。


借古人之酒杯,澆自己之塊壘,並不是不可以。但寫曆史類的文字,治史態度應該端正,列舉事實應該客觀,主觀分析應該嚴謹。餘秋雨寫“烏台詩案”,言之鑿鑿地說明是一些“文人”因為嫉妒蘇軾的才華才向其發難的,因為蘇東坡“太出色、太響亮,能把四周的筆墨比得十分寒傖,能把同代的文人比得有點狼狽,引起一部分人酸溜溜的嫉恨,然後你一拳我一腳地糟踐……”那麽,“烏台詩案”的成因是否真的是因為文人的“嫉妒”呢?且看我根據史料慢慢道來。


宋神宗熙寧二年(1069年),王安石被任命為參知政事,次年拜相。在神宗的支持下,王安石積極推行新法。但是,在推行新法的過程中,並沒有達到“因天下之為,以生天下之財;取天下之財,以供天下之費”的目的,搞得怨聲載道,因此遭到了一些大臣的強烈反對。蘇軾就是著名的反對者之一。


蘇軾在主持一次進士大考時,他出了這麽一個問題讓舉子們論述:“晉武平吳以獨斷而克;苻堅伐晉以獨斷而亡;齊桓專任管仲而霸;燕噲專任子之而敗,事同而功異。”


王安石聞訊,很不高興。他認為,蘇軾列舉曆史上的一些獨斷專行的人,實是在諷刺自己受神宗寵信而專權擅政,遂指使禦史謝景溫上奏神宗,說蘇軾以試題謗訕朝政。蘇軾自知在中央已經呆不下去了,隻好請求補外,到杭州做通判(相當於杭州市政府的副市長)。應該說,這是蘇軾第一次遭罹文字之禍,也是“烏台詩案”的序曲。


元豐二年(1079年),蘇軾由徐州知州改任湖州知州。蘇軾在杭州、湖州任職期間,朝中“變法派”(亦稱“新黨”)與“保守派”(亦稱“舊黨”)之間的鬥爭日益激烈。由於宋神宗本人就屬於“變法派”,所以朝中的“變法派”都是實權派,他們正苦思打敗“舊黨”的理由,以搬去變法路上的那些絆腳石。終於,他們決定通過指摘蘇軾等人的文字之過為突破口,一舉將“舊黨”從朝中清除。


仿佛是經過精心策劃和周密部署,變法派人物沈括首先發難,上疏神宗,說蘇軾詩中“詞有訕懟”,繼而監察禦史何大正(也是“變法派”)上疏,指責蘇軾知湖州時寫的謝表中的“愚不識時,難以追陪新進;老不生事,或能牧養小民”幾句話是“謗訕譏罵”朝廷。最初,這二人對蘇軾的構陷並未引起宋神宗的重視。


何大正的同事、禦史舒亶則仔細地研讀了在社會上廣為流傳的《元豐續添蘇子瞻學士錢塘集》,寫了一個更有份量的折子呈給神宗。


在何禦史、舒禦史的上疏仍未引起宋神宗高度重視的情況下,禦史台的主要領導——禦史中丞李定親自出馬了,他上疏說:“知湖州蘇軾,本無學術,偶中異科。初騰沮毀之論,陛下猶置之不問。軾怙終不悔,狂悖之語日聞。軾讀史傳,非不知事君有禮,訕上有誅,而敢肆其憤心,公為詆訾;而又應試舉時,即已有厭弊更法之意。及陛下修明政事,怨不用己,遂一切毀之,以為非是。傷教亂俗,莫甚於此。伏望斷自天衷,特行典憲。”


看來,李定羅織罪名的水平就是與何禦史、舒禦史不一般,沒有列舉蘇軾具體的罪狀,而是從宏觀上指出了蘇軾的主要罪行和對社會的危害,擺出一副替國家前途著想的樣子,實欲置蘇軾於死地。


李定固然是“新黨”成員,但他對蘇軾的攻擊,還夾雜著與蘇軾的個人恩怨。


事情是這樣的,李定在母親死後“不持母服”(即說李定在其母死後不穿孝服守孝),士大夫們都以其“不孝”而認為此人“不可用”,但王安石因李定讚同變法而重用之,李定遂成為“變法派”的重要成員。


與李定的“不孝”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朱壽昌小時與母親離散,做官後為示孝心,竟辭官遍遊全國尋母,終於在同州與母親相會。蘇軾聞訊感慨不已,寫詩給朱壽昌雲:“感君離合我酸心,此事今無古或聞。”


蘇軾雖然沒在詩中批評李定“不孝”,但李定心中有鬼,認為蘇軾的詩明著讚揚朱壽昌,暗中是在諷刺自己“不孝”,竟深恨蘇軾。


之後,又有李宜之等人跳出來湊熱鬧,隨和李定、何大正、舒亶指責蘇軾“謗訕國政”。這麽多人步調一致,估計可能是“變法派”為了打擊“保守派”而設下的陰謀。


六月,神宗皇帝見多人彈劾蘇軾,便下詔令禦史台立案審查,由李定負責審問。


可見,李定之流陷害蘇軾,並非是餘秋雨所總結的因為他們嫉妒蘇軾的“文才”。李定、何大正、舒亶等人,並不因詩文著名,嚴格地講,他們算不上是餘秋雨所說的“文人”,他們隻是朝中的官僚。嫉妒蘇軾的文才,怎麽也輪不到他們。因為在蘇軾生活的時代,是個大家輩出的時代,如歐陽修、司馬光、王安石、黃庭堅、蘇轍、柳永、秦觀、曾鞏……就算扼殺一百個蘇軾,在文壇根本不入流的李定之流也成不了當代文豪,他們有什麽資格嫉妒大文學家蘇軾呢?


餘秋雨為了證明他的論點正確,還特意引用了蘇東坡的弟弟蘇轍的話:“東坡何罪?獨以名太高。”蘇轍此言,出自宋人劉安世的《元城先生語錄》:“子由(蘇轍字子由)曰:‘……今東坡亦無罪,獨以名太高,與朝廷爭勝耳。’”餘秋雨不知是否看到了《元城先生語錄》,竟莫名其妙地將“與朝廷爭勝耳”省略了。東坡名高不要緊,但他自恃名聲反對朝廷的路線方針政策,比那些沒有名氣的反對派的影響更大,所以宋神宗和朝中的“變法派”們就難以容忍了。可見,蘇轍此語的重心不在於東坡名高,而在於他“與朝廷爭勝”。


所以說,李定向蘇軾發難固然有挾怨報複的成分,而“變法派”利用文字之過來打擊政敵,才是蘇軾入獄的根本原因。




其實,宋神宗也愛惜蘇軾之才,並不想嚴懲蘇軾,但他又實在舍不得放棄這個可以將“保守派”一舉趕出中央的機會。


元豐二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公元1080年1月25日),宋神宗下詔,貶蘇軾為黃州(今湖北黃岡縣一帶)團練副使,相當於黃州軍分區的副司令。這是一個閑職,應該算是對蘇軾的寬大處理了。


更重要的是,反對變法的司馬光、蘇轍、黃庭堅、王鞏、王詵、李清臣、張安道、範鎮、陳襄、曾鞏、錢藻、孫覺、李常、劉攽、劉摯等二十九人,因為與蘇軾有詩文往來,也受到了“牽連”,或被貶官,或受斥責。這二十九人,全被指為反對變法的“舊黨”。後來,這些反對變法的人被稱為“元祐黨人”,崇寧三年,對宋神宗頗為崇拜的宋徽宗下令在朝廷的端禮門豎起一塊“元祐黨人碑”,將司馬光、蘇軾、秦觀、王珪等615人的名字刻入石碑,道是“永為萬世子孫之戒”。可見,“烏台詩案”隻是“新黨”打擊“舊黨”的一個借口,與文人間的嫉妒實在扯不上幹係。


餘秋雨在文章中隻字不提朝中兩派的鬥爭這一前提,如果不是對這一段曆史的無知,便是對曆史的故意歪曲。作為文人的餘秋雨不認真研究史料,滿腦子是“文人相輕”,以其人之心度他人之腹,得出錯誤結論也就不足為奇了。


餘秋雨認為,蘇軾被宋神宗釋放後,來到了黃州,終於突破了小人們的“包圍圈”,所以此文題為“蘇東坡突圍”。他寫道:“這一切,使蘇東坡經曆了一次整體意義上的脫胎換骨,也使他的藝術才情獲得了一次蒸餾和升華,他,真正地成熟了——與古往今來許多大家一樣,成熟於一場災難之後,成熟於滅寂後的再生,成熟於窮鄉僻壤,成熟於幾乎沒有人在他身邊的時刻。幸好,他還不年老,他在黃州期間,是四十四歲至四十八歲,對一個男人來說,正是最重要的年月,今後還大有可為。中國曆史上,許多人覺悟在過於蒼老的暮年,換言之,成熟在過了季節的年歲,剛要享用成熟所帶來的恩惠,腳步卻已踉蹌蹣跚;與他們相比,蘇東坡真是好命。”


讀到這裏,便令人感到,蘇軾在“烏台詩案”之後,已經“成熟”了,“覺悟”了,而且成熟得不算晚,前途頓時柳暗花明,“今後還大有可為”,“真是好命”!


那麽,經曆此次磨難後的蘇東坡,真的像餘秋雨興高采烈地寫的那樣,從此突破了小人們的“包圍圈”了嗎?蘇東坡以後是怎樣“大有可為”的呢?


元豐八年(1085年),宋神宗病死,反對變法的宣仁太後執政,被貶黜的守舊派大臣又紛紛被召回中央。蘇軾也被召回,任禮部郎中。不久,又被擢為翰林學士。如果餘秋雨讀史隻讀到這裏的話,完全可以得出他文中的結論。可惜好景不長。禦史趙挺之見蘇軾成了翰林學士,立即上書攻擊蘇軾:“蘇軾學術,本出《戰國策》縱橫揣摩之說。近日學士院策試廖正一館職,乃以王莽、董卓、曹操篡漢之術為問。使軾得誌,將無所不為矣!”王覿、韓川等人也趁火打劫,上書彈劾蘇軾,蘇軾不得不請求補外,出知杭州。這已是蘇軾第三次被趕出中央政府了。


沒過幾年,元祐六年(1091年),蘇東坡被召回中央任吏部尚書(相當於中央組織部長,算是高級幹部了)。是年八月,台諫官賈易又跳出來攻擊蘇軾,說蘇軾在元豐八年五月一日神宗去世時寫了一首詩表示慶幸,還說蘇軾在草擬“呂大防製”中寫有“民亦勞止”之詞,並引用周厲王時詩以比熙寧、元豐之政。賈易還指責蘇轍“早應製科,試文繆不及格,幸而濫進,與軾皆誹怨先帝,無人臣禮”。於是蘇軾又被貶為穎州知州。


這一時期,雖然宣仁太後支持“舊黨”,但年輕的宋哲宗卻支持“新黨”,兩黨的明爭暗鬥仍很激烈。


元祐八年(1103年),“舊黨”保護神宣仁太後去世,支持變法的宋哲宗親政,重新起用“變法派”,打擊“保守派”,史稱“元祐更化”。變法派人物章惇被哲宗任為尚書左仆射兼門下郎,成為“宰相”之一。蘇軾曾贈給章惇一首詩,章惇卻認為詩中含有挖苦、諷刺意味,遂懷恨在心。


此時,趙挺之再次跳出來,仍以蘇軾在呂惠卿“製詞”中引用的“民亦勞止”一詞,硬說蘇軾是“謗訕先帝”。禦史來之邵在朝中與趙挺之一唱一和,要求處分蘇軾,章惇便將蘇軾罷為知英州軍州事,撤銷蘇軾的端明、翰林二學士銜。這是蘇軾第五次被貶,借口仍是文字之過。


蘇軾還未趕到英州赴任,朝廷的貶官令又至:撤銷其左承議郎之職,改任寧遠節度副使,責令其到惠州(今廣東惠陽縣)居住。


在惠州,蘇軾曾詠《食荔枝》詩:“羅浮山下四時春,盧枝楊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表現得非常達觀。


大概章惇等人認為蘇軾在惠州日日吃荔枝,日子太舒服,又以蘇軾在一篇訓詞中有“誣詆”字句為由,於紹聖四年(1097年)再貶之為瓊州(亦名儋州,今海南島)別駕,令其至島上的昌化軍中居住。這是蘇軾的第七次被貶,也是最後一次。


章惇等人還指示瓊州的地方官:不得賃房子給蘇軾住。蘇軾隻好買地造屋。島上的土著居民都很勤勞善良,紛紛來幫忙。於是,蘇軾與小兒子蘇過就在這裏安下家來,此時,蘇軾已入花甲之年,垂垂老矣。


東坡曾寫了二十四個字概括了自己飽經坎坷、備受流離之苦的一生:“心如已灰之木,身似不係之舟。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



在瓊州住了三年後,至元符三年(1101年),宋哲宗趙煦病逝,徽宗即位,大赦天下,蘇東坡被召北還。當他行至常州時,一病不起,與世長辭,享年六十六歲。

他一生都沒逃脫小人們的不斷迫害,談何“突圍”?這難道就是餘秋雨所說的“蘇東坡真是好命”?




看來,餘秋雨不僅對“烏台詩案”的成因一知半解,對此後蘇軾的命運更是茫然無知。很可能他隻找來一些蘇東坡入獄的資料,看到蘇東坡被貶黃州為止,以後的史實就不去管他了。一個明顯的例證,就是他根本不知道蘇軾是什麽時候才取號“東坡居士”的。


餘秋雨在文章中稱蘇軾為蘇東坡,並無不可,但蘇軾在被貶黃州之前,還沒給自己取“東坡居士”這個雅號,他是被貶到黃州後,在當地的百姓的幫助下築室於山間東坡,才自號“東坡居士”的。


而餘秋雨在寫到蘇軾入禦史台獄時,已經被人稱作“蘇東坡”了。如餘秋雨寫王珪對皇帝說:“蘇東坡對皇上確實有二心。”寫太皇太後為蘇軾講情:“用不著去赦免天下的凶犯,放了蘇東坡一人就夠了!”吳充對宋神宗說:“曹操猜忌心那麽重還容得下禰衡,陛下怎麽容不下一個蘇東坡呢?”李定對同僚說:“蘇東坡真是奇才,一二十年前的詩文,審問起來都記得清清楚楚!”……其實,當時的蘇軾本人還不知道自己叫“蘇東坡”呢!餘秋雨可以稱蘇軾為“蘇東坡”,但不能在蘇軾還沒給自己取號“東坡居士”的時候,就通過王珪、太皇太後、吳充、李定等人之口稱他為“蘇東坡”。

這就如電視劇《康熙王朝》中的孝莊太皇太後自稱“我孝莊……”一樣,“孝莊”是其死後康熙帝為之加的諡號,她生前怎麽知道她的諡號是“孝莊”呢?

在文章的最後,餘秋雨以其特有的“大文化散文”筆調寫道:“成熟是一種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輝,一種圓潤而不膩耳的音響,一種不再需要對別人察顏觀色的從容,一種終於停止向周圍申訴求告的大氣,一種不理會哄鬧的微笑,一種洗刷了偏激的淡漠,一種無須聲張的厚實,一種並不陡峭的高度。勃鬱的豪情發過了酵,尖利的山風收住了勁,湍急的細流匯成了湖,結果--引導千古傑作的前奏已經鳴響,一道神秘的天光射向黃州,《念奴嬌·赤壁懷古》和前後《赤壁賦》馬上就要產生。”

“勃鬱的豪情發過了酵,尖利的山風收住了勁”,怎麽讀起來令人總感到有些詞不達意呢?

“引導千古傑作的前奏已經鳴響,一道神秘的天光射向黃州”,怎麽讀起來令人總感到有些虛張聲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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