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黎貝卡關於繁花九十年代時髦穿搭的帖子,當年火車上偶遇的上海年輕女子又一次浮現在腦海裏,遂翻出舊文,和朋友們分享。
上大學時每次坐火車回家或返校途中,幾乎所有沿途站頭都擁擠不堪,沒有例外。那種擁擠混亂到令人心悸的感覺今天依然還能體會,但事過多年還會不時記起的人和事,卻是一個三十來歲的上海女子。
那年暑假後和同學相約一起返校,中途停靠之後,蜂擁而上異常混亂的人流中,一個麵容姣好打扮得體的年輕女子顯得頗有些與眾不同。女子瘦小單薄的背上背著一隻精致的篾編大背兜,兩手各提一隻同樣風格的大竹籃。背兜和籃子裏都滿滿當當地塞滿了東西,那份量顯然不是瘦弱的她所能夠輕易承受的。來來往往的人們推揉著她,自己背上和手上的包袱拖累著她,幾番掙紮幾番折騰,她終於被死死地卡在了過道上,絲毫不能動彈。這時候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個列車員,一邊焦急地幫助女子鬆動卡殼的行李,一邊很不客氣地大力推揉著她。女子左偏右倒前仰後合,帶著異常痛苦的表情終於從困境中掙脫出來。
如果一切就結束在這一刻,有關的場景和人物我會很快忘到腦後,就像當年無數類似的經曆一樣。
不過我記住了她。
那天,當年輕的女子終於突破重圍往我們這邊走來的時候,又急又累的列車員突然失控,爆發般地大聲嗬斥那可憐女子,罵了很多難聽的話。換著我是那女子,或者無聲流淚,或者當場大哭,或者不顧一切地罵轉回去(雖然當時離我因為燒鴨第一次好像也是唯一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與人吵架還有相當的一段時間距離),我都不會覺得離奇,都會覺得入情入理。可是,她卻用細軟的上海話很無奈很輕聲卻也很堅韌地說了一句:“我已經嘎狼狽睞,隨便儂捺能講。”臉上甚至帶著不可思議的淺淺的笑意。
在當時,那女子的表情和她的說話有些些的出乎我意料,後來的日子裏,也並沒有給我任何直接的觸及。但奇怪的是,每次在人生經曆為人處世尤其思想觀念的框架裏有任何突破的時候,相關的或不相關的,這個多年前偶遇的女子總是不經意地浮出腦海,帶著當時的表情說著當時的話語,遠遠地淡定地注視著,旁觀著,像個老朋友,很會心的樣子......
當高年級男生因為晚會上高音飆不上去而自殺的時候,那個弱女子的形象第一次在腦海裏浮現。對那個柔弱卻堅韌的女子開始有了一絲敬佩。自己雖然不至於像那個男生那樣輕易的放棄自己,但麵對挫折麵對壓力時那種無助無力和驚慌失措,卻伴隨自己很長很長的一段歲月。
畢業後有一段時間健康狀況跌倒前所未有的糟糕地步。讀到一句話,說如果你在挫折中在危難裏無法承受也不能前行的時候,別去想著一步踏入坦途。隻要告訴自己,今天今時今刻是我人生的最低穀。咬緊牙關再往前,以後的每一步,怎麽著都是往上的了。這是當時艱難困頓下最最鼓舞我慰藉我的一段話。那一刻,那個年輕女子的身影再一次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