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導演身在威尼斯電影節參選,接著是多倫多柏林等巡回世界一圈,美好人生。出發前給我聽齊豫演唱的《流金歲月》,齊豫是我念高中偶像天籟之音,三毛作詞的《橄欖樹》風行時大家恐怕還沒出生。電影配樂在布拉格交響樂團演奏,導演每齣電影配樂可是人家一套電影製作預算。
Variety 威尼斯電影節特刊 8月31日
導演形容:「齊豫的演繹是帶有歲月的沉澱,美麗中的哀愁,無奈中的慰藉,像是潘朵拉盒子打開後,讓邪惡散盡,最後仍是希望。」
2019.9.2
流金歲月 —— 《繼園台七號》主題曲
演唱:齊豫
作曲:周啟生
作詞:楊凡
《繼園台七號》是由香港花生映社有限公司出品的動畫劇情片,由楊凡執導,張艾嘉、趙薇、林德信、吳彥祖、章小蕙等聯合配音。該片入圍 2019 年第 76 屆威尼斯電影節主競賽單元。
楊凡在兵頭花園(現在的動植物公園)和
張曼玉鍾楚紅鶴見辰吾說戲
打開電影的記憶匣子,三十二年前鍾楚紅張曼玉鶴見辰吾的黃金美好年份,改編亦舒的「流金歲月」,還是令我陶醉。
「過氣」本是「時尚」最殘忍的對照,時間怎對朱鎖鎖和蔣南孫那樣仁慈?美豔依然。還有宋家明的憂愁,令人心碎。當年並沒有讓他們鋒芒畢露,影片卻靜靜地在光陰中沉澱,等到人們幾乎忘了這電影的存在,三十年後居然又在香港造成不大不小的轟動。哦,回看一切都是舒適與自在,一切都不特意。複刻版出了藍光,情不自禁看完又看,縱使有許多不足之處,還是看到了一些當年的真摯。
亦舒與我是同時代看大會堂第一映室長大的,可能沒有留意到穿湖藍襯衫配搭白色領帶穿花蝴蝶「柳媚花嬌」的「楊凡時間」,但是那個拿著紅色蘋果做道具的中學生,可也留意倪小姐手中永遠有一本新出的小說或散文集做陪襯,帶著孤芳自賞的眼神,等待她的最愛。那個年代,有單行本出版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那時大家昵稱她是「香港莎崗」,有點東方的神秘,還帶著些法國的不羈。
張曼玉和周潤發在巴黎,時維1985秋。
受歡迎就一定會招妒忌,我行我素更是年少氣盛,同行的女作家們似乎都沒有幾句好聽的說話,但是卻不能阻止她的文章發熱發光。八十年代徐楓宣布要拍林語堂的「紅牡丹」和亦舒的「玫瑰的故事」,忽然亦舒可以和文學家平起平坐,引起一陣「家明玫瑰熱」。可惜兩部電影都沒有拍成。幾年之後我居然找了周潤發和張曼玉替徐楓實現了這個夢。上片前請亦舒和蔡瀾優先觀賞,黑暗中聽說亦舒在試片間裏哭了,我竊笑亦舒一定大受感動而流淚,蔡瀾則說,是為了你把小說改的體無完膚而哭。
我不相信蔡瀾的這句話,因為沒有多久亦舒就把她自己最滿意的(她親口對我說的)「流金歲月」賣給了我。緣份。
鍾楚紅和張曼玉在旭和道壹號,「流金歲月」難忘的地址。
回想當年,電話中聽到亦舒說出「流金歲月」這書名,就已經十分喜歡。隻不過,心中想到的卻是「鎏」金歲月。心想亦舒小友本事大,用黃金歲月來形容大好時光,司空見慣,她卻用古樸的鎏金術,銀汞包金,高溫鎏金,加在歲月之前,更上層樓。但是簽約的時候,才發現此「流」非彼「鎏」,少了金碧輝煌,卻又多了書卷氣,大器。簡單的四個字,不單是描述了過去美好的時光,更加提醒你珍惜眼前的每一刻。
這是我第二次拍攝亦舒改編的小說,師太小說第一次登上銀幕是「玫瑰的故事」。三十六年前張曼玉與周潤發文藝片的配搭,確實驚豔。
「玫瑰的故事」有意將兄妹二人暗陳不倫之情,更讓周潤發一人分飾二角,自作聰明來個如假包換的無雙譜,悲劇收場則更有天譴之痛。本已讓亦舒迷流完眼淚之後,大肆批判。到了「流金歲月」,居然變本加厲,活生生地引進了無中生有的男主角宋家明,讓朱鎖鎖和蔣南孫兩位情如手足的同學,來個「溝仔」爭霸戰。
說也奇怪,當年電影公演之後,大家可能過分留意鍾楚紅和張曼玉在銀幕上的競豔,而忽略我那大膽的改編創新,覺得有個家明在亦舒電影中出現也是理所當然。 更是奇怪,某位國內網上女作家也寫了一個兩個女孩的故事,說是靈感得自亦舒的「流金歲月」,為了向亦舒致敬,創造了一位男主角,也叫家明。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大家都說亦舒小說最容易拍電影,所有的對白都已經在那裏,雋永清新,照實拍來絕無差錯。但是我的「流金歲月」可不能偷懶,於是加添了許多楊凡式的對白,可也無傷大雅,與師太風格乳水交融。譬如張曼玉看鍾楚紅豔抺濃妝,說道「我真的越來越看不清楚你的真麵目」,朱鎖鎖則淺笑「不化妝就沒精神」然後再加一句「沒有香水就沒有前途」。多年後,朱鎖鎖在海灘對蔣南孫說「你有事業的前途,我隻有香水。」不無感慨,確也實在。如此之類,不勝枚舉。有時自己也分不清什麽時候是楊凡何時是亦舒。
“不化妝,沒精神,沒香水,沒前途。”
—— 楊凡在「流金歲月」自創「香水說」
自從拍完這部電影之後,留意到「流金歲月」這四個字開始廣泛地深入民間,電影雖然沒有造成一時的轟動,但是甄妮和葉蒨文的歌聲,倒是此起彼落。接著有連鎖餐廳的出現,又有同名電視連續劇在搶收視,再來又是文藝專頁、詩文集會......全都是流金歲月,這四個字居然變了成語!亦舒卻是「流金歲月」這四個字的原創人。
永遠的師太,倪亦舒。
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有本「姊妹」雜誌風靡東南亞,倪小姐是他們的基本作者。主編施盈盈要我寫一篇亦舒。答應了,動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原來和亦舒並不十分熟稔,卻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總感覺她和自己一直都是哥倆好。有種感覺,在某個不屑一顧的方位,把自己當作亦舒的分身,有資格隨意竄改重寫她的小說故事。又好似最近翻看張愛玲小說,怎麽覺得自己影片中的動靜,和祖師奶奶的文字又有一種無名的默契。
好啦,別往自己臉上貼金。
「姊妹」的那篇文章,記憶中確實寫過,但是有無刊登,就有些模糊。文稿當然沒有存盤,文中某個片段卻仍清晰盤留在腦海中。那時倪小姐住在九龍深水埗美孚新邨,也算是人煙稠密的香港首個大型屋村,有異九龍塘與何文田的中產。拙筆形容,某個星光燦爛的夜晚,在萬家燈火的窗戶中,誰會想到,無數的光影中,居然有一點火花是萬人知曉的亦舒?
因為喜歡那個畫麵,就一直記著這個形容。
借用章小姐地盤自說自話,也要美言女主人數句,告訴她網上盛傳「玫瑰的故事」就是妳本尊。美麗的“美麗”(「桃色」女主角)笑言,豈敢豈敢,讀書的那年我才十七八,老天。
哈哈,十七八的章小蕙,真個影片開篇字幕「盛放的玫瑰」。電影的第二章是「複活的玫瑰」。如今可是「永遠的玫瑰」。
文 · 楊凡 · 20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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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