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是美麗的。
雪花宛如一群冬天的小仙子,穿著潔白美麗的紗裙從天空飄落下來,她們婀娜地舞蹈著,輕盈地飛旋著,紛紛揚揚飄飄灑灑,漫山遍野都被她們覆蓋,於是這世界便成了一個童話。
童話世界裏的大客車麵包車小轎車一不留神便接了個吻,下雪的時候車的脾氣也特別好,前麵的車不會大叫非禮,後麵的車動作也很輕柔,車的主人會說都怪這場雪。
孩子們這時候最開心,路邊的人行道被他們軋出一條窄窄的冰麵,路上可以溜冰般地滑著走,還可以比賽看誰滑得更遠。放學後孩子們比賽著看誰的雪球滾得大,滾著滾著就打開了雪仗,他們把雪攥成了團,擲向對方,冬天裏的孩子們穿得厚墩墩的,雪團砸在身上一點也不疼,雪是幹淨的,不會弄髒衣服,要是不巧雪揚進了脖子裏,那感覺又濕又涼,可一點也不舒服。
滾大了的雪球正好可以用來做雪人身體,再拿個小雪球做他的腦袋。眼睛可以用煤塊,鼻子可以用紅蘿卜,又有那頑皮的孩子從媽媽的梳妝台裏偷出了口紅,塗在那愛美的雪人嘴巴上。又不知那個孩子從家裏拿一頂沒人戴的帽子,於是這雪人便在一整個冬天裏怪模怪樣地向過往的行人咧著愛笑的嘴巴。
雪天裏的母親們可沒這麽愜意,她們念叨著不知道今年的暖氣會燒得怎麽樣,冰城裏的暖氣多是集中供熱的,不由自家控製,要是取暖費收不全,那這一冬天屋裏就會很冷,在家裏也不敢少穿衣服,大人小孩就會挨凍。
冬天的窗戶上會結霜,暖氣太足的時候玻璃上很多水珠和霧氣,不會有霜,暖氣不足的時候玻璃澄清透明什麽也沒有,隻有暖氣正好的時候,玻璃才會成為大自然最好的畫板。
這霜花是雪花的姐妹,是個精靈古怪的小仙子。有時候她變成風情旖旎的熱帶叢林,椰樹搖曳著巨大的羽狀葉子,蓊蓊鬱鬱的蕨類植物似乎從恐龍時代起便如此生機盎然。有時候變成海底精美優雅的珊瑚叢、一些詭異的海藻和柔軟透明的海葵生長其間。有時候變成巍峨聳立連綿起伏的高山峻嶺,使人想起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詩句。又有時候變成氣勢磅礴卷起千堆雪的滔天巨浪。更多的時候她呈現的畫麵好像電腦科技或現代派畫家的作品,像什麽全憑你的想象。隻是任何畫家也畫不出她那晶瑩剔透變幻莫測的立體畫麵。
霜如果結在樹上,就變成了樹掛,樹掛一串一串的,使人想起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句子。
結霜的日子裏人們停了冰箱,把要凍的東西放在密封陽台,凍餃子凍饅頭凍豆腐凍梨凍柿子。秋天裏淹的大白菜已經酸了,人們見了麵互相要問,你家的酸菜酸了嗎?我家的酸菜都能吃了,於是家家戶戶的飯桌上有了炒酸菜汆酸菜酸菜燉粉條酸菜炒土豆絲。
下雪天的晚上,一家人圍著熱氣騰騰的火鍋,女人把薄薄的羊肉片顫顫的凍豆腐白白的粉絲細細的酸菜扔進火鍋裏,火鍋裏的湯咕嘟咕嘟地冒著泡,不大功夫,香氣便從鍋裏溢出來。沾著麻醬韭菜花辣椒油混合的調料,吃著酸菜羊肉片,喝著啤酒,外麵冰天雪地朔風凜冽,屋裏暖融融樂融融是另一個世界。
沒見過凍梨的人可能會被它的外觀嚇到,它又黑又硬其貌不揚,咬一口試試吧,差點沒把牙崩掉,那凍梨卻連個牙印都沒有。把它泡在水裏試試,一會工夫,凍梨上麵便結了一層晶瑩剔透的冰層,敲開這水晶般的冰層,凍梨已經變得柔軟多汁。還有凍柿子,這裏的超市裏隻有紐西蘭出產的柿子,又脆又甜,可我們中國北方的凍柿子卻像凍梨一樣,也要在水裏解凍後才能吃,當你小心翼翼地在柿子皮上麵咬個口,然後吮上去,那甜美的汁液便會溶化在你的口中,這時你才會知道什麽是人間極品。
離開故鄉多年,從此便告別了雪的世界,憑著記憶打下以上文字,做為對故鄉的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