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壇綜藝會13期】跳舞
那年進了大學,如小魚進了大池塘。環顧四周,有很多新奇的、甚至帶來非現實感的事情。這其中的一件就是跳交誼舞。
一到周末,晚飯後學校的幾個食堂的飯桌就被推到一邊,架起音響,舞會就開始了。這是學校和係裏文化生活的一部分。我們是綜合院校,女生的比例比較高,所以舞伴不是大問題,要把舞跳好才是問題。
對跳舞的態度,男生這邊大致分為三類:一小部分成了跳舞的明星(包括我們班十幾個男生中的兩位),他們有的不僅在學校跳,還去校外跳。有時還帶著自己的舞伴一起去。他們能成為明星,跟喜歡跳,有舞蹈天賦,以及相貌風度都有關係。他們跳舞跳出些故事也是可以想見的。第二類大概占了一半人,他們從不跳舞。究其原因可能是多方麵的,比如覺得跳舞玩物喪誌,學習太忙沒時間,或者邀請女生跳舞沒自信等等。
我是屬於兩者之間的第三類,還是想去參加舞會的。所以有兩次,係裏組織幾位高年級同學初步指導新生跳舞,我都去認真學習了。然後呢,就很心虛地去參加舞會了。這就好比剛剛在飛行模擬器上練習了兩小時,就要駕著波音737 Max 飛上天。中學裏沒跟女生說過幾句話,現在一把hao1住女生的手,摟著腰,在燈光昏暗的舞場裏瞎轉,簡直暈菜了,3步還是4步都分不清了。
大學幾年,舞居然跳下去了。不多不少大約一個月一兩次,算是生活的調劑。但其實也是乏善可陳,沒有特別的故事告訴看官,比如跳出一個女朋友啥的,木有。現在回想起來,狼狽之下之所以沒有知難而退,一個原因是,大約在第三、四次參加舞會的時候,我的水平有了較大的提高,這要感謝那天與我跳舞的一個女孩。
依我當時的臭水平,臉皮又不厚,我對那些舞技出眾、相貌高冷的女生是不敢去請的。那天第一曲我請了一位相貌和善,衣著樸素的女生。一曲跳下來,我表現糟糕,踩腳可能都不止兩三次。於是向她道歉,說自己剛學。她說沒事,我教你跳吧。於是我倆來到舞場的一角。她隨著舞會的一首首曲子耐心地教我步法和手勢,我不再緊張,眼見著就掌握了一些竅門。其間的閑聊中,我得知她是地理係的。大約一個小時以後,她說我已經好多了,以後多練習就沒什麽問題了。她看了一下表,說自己後麵還有別的事情,就告辭了…… 40年過去了,她長什麽樣子我已經記不太清了。但她的善意我卻難以忘懷。
另外一件關於跳舞的事情比較搞笑 —— 有一天學校在大禮堂開學生大會,在臨近結束的時候,一位老教授突然衝上台, 抓起領導桌子上的麥克風說:“同學們,我有一個內心深處的想法,要真誠地告訴你們。我家就住在離南園不遠的地方。過去是每周五、周六晚上聽見舞曲鏘鏘鏘不停,最近星期天也鏘鏘鏘到半夜。看到你們這樣,我痛心啊!黨和人民把你們送到大學是來跳舞的嗎?四個現代化能夠通過跳舞來實現嗎?同學們你們很年輕,但要記住啊:‘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我不能肯定,這話是不是對我有某種影響。要不我為什麽一直記得呢?
昨天接受雲兒邀請,參加綜藝活動,我說來兩段舞蹈。但這舞肯定不是我的。自從大學畢業以後,我就解甲歸田了。日前,有網友提到 Al Pacino 在影片 Scent of a Woman 中的那段探戈。它的確不錯,但從技術角度講,Pacino 並不擅長舞蹈。
好萊塢明星中,真正善舞、且在大量影片中發揮特長的一個人,是 John Travolta。二十多年前當我還在中國的時候,看過一部“內部交流”的好萊塢影片 Pulp Fiction。這部犯罪片相當暴力和血腥,且情節不按時間線走,非常費解。後來到美國再看,對於 Quentin Tarantino 執導的這部帶有現代派和黑色幽默特點的著名影片,才看出一些門道。然而即便第一次看時很費解的時候,對電影裏那段舞也是印象深刻的。
舞蹈的背景是,黑幫老大 Marsellus 外出,於是他讓他的隨從 Vicent 保護他的女人 Mia。兩人晚上在夜總會裏,Mia 堅持讓 Vicent 同她一起上台去參加舞蹈比賽。這段舞,從氣氛到動作都很怪。兩個不是戀人關係的黑幫男女,舞出幾分陰森與邪氣 —
1994年的這部片子,讓 Travolta 得到了包括奧斯卡和金球獎在內的多項提名,使他在沉寂多年之後再次崛起。早在1977年,Travolta 主演了影片Saturday Night Fever。這部影片,特別是他的那段舞,在大眾文化方麵影響巨大,它讓迪斯科舞蹈風靡世界。這部影片後來被國會圖書館選為美國保留影片,因為它 "culturally, historically, or aesthetically significant".
在那段著名的舞蹈下麵有極多的留言,大部分是老家夥抒發懷舊情緒,可以理解。但我注意到一位年輕人的留言,獲得了大量的共鳴:The 1970's young people when they were in their twenties and their thirties had no idea how incredibly awesome their era was.
說上一輩人的生活和他們的時代“incredibly awesome“,我認為是一個巨大的褒獎。而那一代的美國和美國人的確是配得上這種仰慕的。進入二十一世紀以來的美國和美國人怎樣,我認為要打一個問號。
我們這一代大陸華人,也許尊重和愛戴我們的父輩,但不會認為他們年輕時代 awesome。實際情況恐怕恰恰相反,他們年輕時很多人過的是貧窮而蹉跎的生活。
我們的下一代看我們這一代華人父母,不論國內國外,恐怕大多也不會說我們 awesome。誠然,我們貧窮和蹉跎少了許多,但做派卻常常是手上數著鋼鏰,嘴上虎爹虎媽,心裏莫名焦慮,臉上還帶著幾分裝。大凡如此罷,盡管個體有不同的表現程度和側重。
我們必須承認成長經曆帶給我們的局限性,以及我們的人格中不易突破的天花板。我們總體上離 awesome 有不小差距。
往前看,希望我們的孩子有一個 awesome 的人生,同時希望他們未來的時代是個awesome的時代。回頭看,讓我們來欣賞一下近半個世紀前的那段 awesome 的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