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好多年前剛開始教書的時候，班上有幾個學物理的學生。有一個女學生很聰明，比其他男生都明顯地更有理科天賦。女生中學物理的本來就少，學的好的就更顯突出了，我很欣賞。但是她的媽媽和我說她容易不專心聽講。我的確看到這個女生上課時不時地會玩手機，有時候叫到她回答問題她總先是一愣，才回過神來是講到哪裏了。但小聰明尚在，搞懂問題的速度不慢，所以我也沒有過多地去責備和督促她，總覺得應該給孩子們一點自由的空間，隻要她自己能搞懂我講的內容就行了，而每次問她問題她基本都說懂了，有數的幾次一開始沒有搞清也能很快就理解了，所以我的注意力也沒太放在她身上，總覺得她沒問題。反觀有一個天賦不如他的男生，雖然總體水平也差不到哪裏去，但接受能力略遜一籌，不過他勝在聽講認真，還自己要求小課解釋他沒搞清的問題。到了發榜的日子，我驚喜地發現這個男生的成績大大超過了我心裏給他預估的分數，而那個女生的成績卻遠低於這個男生。這簡直就是龜兔賽跑的現代版故事。
通過這件事我反思了很多。再聰明的孩子也是需要一定量的練習才能考出好成績的。這個女生如果沒有意識到別人的起點比她低，說不定考得還能好一點。但是兔子和烏龜一起跑步，看到了班上的烏龜意識到自己腿長得多就無需努力了，中途休息得太久了。而我作為一個老師，卻還不夠了解學生。最終的結果是將不知兵，考時方恨練兵少，概念懂是懂了，隻是那種聽我講的懂，而不是自己去做一遍題思考過消化了以後的懂。
那個時候我是每次都是上課的材料和課後作業的，我把這些材料都放在網上，方便學生們下載學習。因為所有的材料都被我輸入了計算機我自己的題庫，我可以根據每次上課的情況靈活地挑選材料內容，而不是每次需要複印同樣的內容。但是這些材料一旦放到了網上，雖然誰都可以下載，但是我不能知道學生們會去下載作業，隻能靠他們自覺了，實際上還發生過受騙上當的事情。
那是一門AP微積分，報名的學生很少，隻有三個。如同往常一樣，我每次都布置課後作業，連同答案一起放在網上。每到下一星期，我上課前總是先問作業有沒有問題？回答總是沒有問題，一連好幾個星期。我一開始覺得學生們領悟力真好，到後來略有狐疑。從上課講解時學生們的反應來說，程度好像沒那麽好啊，怎麽一下課都忽然變得聰明起來了呢？我的作業的確附有答案，但是難道我的答案全都解釋地那麽清楚，一看就明白，從來沒有一個學生有任何問題？又或者是上課時我太嚴肅，影響學生們上課時的情緒乃至思路？不應該啊，我有那麽不近人情嗎？
於是有一次我就試了一下，上課前如同往常一樣問一下：上次的課後作業有沒有問題？齊刷刷的回答：沒問題。好，我拿出一道題講解了一下。
我：懂了沒有？
學生們：懂了！
我像是無意地追問一句：這道題以前有沒有做過？有沒有印象？
學生們：沒有。
我拿出上次課後作業，指出剛講的那道題就是課後作業裏的一道題，一模一樣。你們不是說作業都做了嗎？才幾天功夫，連題目都不認識了？ 三張年輕的臉上都有點不好意思。。。於是我遵遵教誨，我知道你們忙，所以課後作業並不多，都是有針對性的。還是要做，你們的父母賺錢給你們上課不容易。台下一片雞啄米似的都點頭說是，感謝老師，一定做作業，應該的。
我一般都是在上完課以後根據當天課教的進度，再布置相對應的作業。這個星期我不像往常一樣一回到家就急忙布置網上作業，我也休息一次，沒有布置網上課後作業。
再下一個星期，我早早地就到了，先進了教室。坐定，先泡一杯茶，氣定神閑等學生。我需要以逸待勞，乘他們剛走進教室，頭腦還停留在旅途的風景和路上偶遇的帥哥美女時，來一個各個擊破。可不能讓他們全部都已經排排坐下了，神魂歸位，那時候玩眼神串供的遊戲我可不是對手。來了第一個學生：
我熱情歡迎：這周學校裏有什麽好玩的？
答：沒什麽好玩的，整天忙著讀書了。
我細語安慰：真幸苦，做學生的確不容易。不過，我上周布置的那個課後作業做了沒有？別忘了吧？
答曰：做了！
我做關心狀：有問題嗎？
答曰：沒問題！
如是進來三個學生，同樣的場景重複三次，所有學生都口中稱是，但是從我的位置看得出奸猾之徒臉不紅心不跳，心有愧疚的眼光稍有點閃爍。挨個問完三個學生，人也都坐定了，我抬頭問蒼天：我上星期都沒有布置，你們做的是哪門子作業？你們的良心不會痛嗎？！滿堂不好意思地輕笑，都說沒見過哪個老師像我這樣狡猾的。
不應該說學生們撒謊是天性，有的時候不一定是存心而為，就如同前麵一個女生。她自以為明白了，自恃比別人聰明，不用做題鞏固，實際上真刀真槍上就暴露出缺陷來了。更多的情況是不好意思說自己不懂，或者是說思想深度到不了那個地方，不清楚不懂在什麽地方，最方便的騙自己的做法就是含糊而過。這個現象在需要同一個問題上不斷深層次思考的理科，比如物理學科上特別明顯，需要背得多的學科倒是比較容易發現自己缺的是那一塊。做老師的責任就是即使找出這些問題所在，及時糾正。
所以後來我發揮我編程的特長，改進了我的網站，讓網站不光是一個發布課堂內容和課後作業的可以“看”的地方，而且是一個同時不得不在上麵 “做”的地方。很多現在的考試都是用多項選擇題，所以題目放在網站上，學生不需要下載，直接就在網站上選擇ABCD答案。網站可以自動記錄學生做題的對錯比例和時間，這樣我就可以實時了解學生錯在哪一部分，總體水平在考試時能得幾分，能不能在規定時間內完成，解題速度如何。沒做題目想要騙我？門都沒有。
現在想想當時的那個女生，要是那時我有現在的一套係統支持，我自己就可以很早就發現她的水平不如我和她自己想象的那麽好。關鍵是，可以拿出證據給她看，現在你錯了多少，兔子比烏龜慢了！我想，家長也是在家裏督促的：你要認真做題啊，上課要聽講啊。但是拿不出有說服力的實際數據，在孩子腦海裏這些都隻是噪音而已，她不信！要拿得出東西，才能直接說進孩子的心裏，這就需要我們的努力。這種努力說得口幹舌燥也是無用，是必須有一套係統在後麵支撐的。反饋要及時，等幾個星期才知道學生沒有做作業浪費了太多時間，又甚至是等到考完才知道本來可以花很少精力就練會的題目白白失分了就太晚了。
臣本一介秀才，寒窗於複旦。苟混跡於中產，不求聞達於世。當世之事，唯SAT/AP耳。有家長不以臣無能，花錢枉請，每周送子女於學堂之上。皆望臣以些許微薄書本知識，輔助學子金榜題名。廉頗老矣，尚能飯否？臣老來有事可做，不勝感激零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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