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星空》舉辦“老留舊事”活動,諸位網友的文章讀得我如癡如醉。想了想,若按來美的年頭,咱絕對也得算老留一枚啊,既然是北京人,那就按“京派”口氣湊合貢獻一篇。
白駒過隙,掰著手指兒一算, 哥們兒轉眼在美國這地界兒混了好幾十年,如今竟然已是幸福退休人士了。 回頭望望,正經在美國工作的發端是參考政府的律師助手職位。
說起來咱那會兒正在一法學院裏玩兒命鑽書本兒。 平時報紙邊兒都不沾的老婆,不知怎麽溜見報上一個貼兒,說是州政府召考律師助手,年薪從多少到多少。 於是老婆發話了:你不是窮吹乎自己考場長勝嗎, 這不, 朝廷鄉試, 家裏缺錢, 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吧。
這一軍把哥兒們將著了, 沒轍兒,腰帶一緊,心一橫,咱就把大名報了。 考場設在州辦職校, 一大早兒去了,校門口黑呀呀一片,都是奔那三,五個職位來的考民。
現如今,美國經濟不咋地,可工作機會,特別是低薪藍領一類,哪兒去哪兒有。 咱哥們有個絕活, 朝超市裏瞄一眼,就知道國家經濟如何。 超市裏裝口袋的小工活兒要都是正眉正眼的小子姑娘在幹,那一準是經濟“低迷“。 要是一群歪眉斜眼老弱病殘在那兒湊合,沒跑兒,經濟正是火紅呢。
當年參加那場考試的時候, 超市裏正是找對象的最佳場所, 經濟那個臭啊,就甭提了。 那天到了考場一瞅,考個小小的律師助手,居然來了不下數百人。 哥們心裏就尋思,這裏少不了能人,說不準就在老婆麵前出一回乖。 自己事前也沒絲毫的準備。 學校各門學科的功課,套先皇一句話, 有的重如泰山, 有的輕如鴻毛,若論法學院的功課, 哥們兒不幸, 那真是重如喜馬拉雅山, 每本書都有幾塊大磚頭那麽重, 老師一布置, 每本書課後都得讀個幾十上百頁。 一天下來,放屁的勁兒都沒有,哪兒有功夫幹別的。
可是沒準備又能怎麽著? 人都來了, 絕不能草雞,硬著頭皮咱這就進去了。
考場大樓門口站一個主兒,召呼考民們列成四隊魚貫而入,看他臉上得意洋洋,頗有唐太宗“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矣”的氣派。
一隊進一個教室, 一個教室裏盛七,八十人, 剛才黑壓壓一片合著就是靠三百人。 心裏一盤算:要是有5個空額, 60人裏挑一個, 隻三個的話, 真就是百裏挑一。 玄了! 再往四周圍一喵, 心裏又樂了。 這幫子考民,男女老幼,臉上那黑雲湊一塊兒能下一場雷陣雨。 趕情這些老美也很緊張。 再想想, 法學院裏也玩兒了一年半的命了, 怎麽著還不學了個一丁半點兒的。 將來還要當律師, 今天才考個律師助手緊張個什麽勁兒啊。 這麽一想, 心就一寬, 胸脯一挺,找個靠窗靠後的位置就坐下了。
考民們一都坐下, 騰騰的就進來四, 五個監考官, 個個橫眉立目, 卷子還沒發下來呢,這幾位就開始四處踅麽, 跟找賊似的。 他們一來, 大夥自動禁聲, 本來兄弟還在眼觀六路, 這下隻敢目不斜視, 對著桌上二號鉛筆行注目禮。 監考把考民鎮住了,其中一位就上了講台,宣布考場紀律。 無非交頭結耳者殺,眼裏長鉤者殺,手背有字者殺,上廁所太多者殺, 忘了是七殺令還是八殺令, 反正一屋子考民還沒見卷子就已經七葷八素了。
折騰了好一會兒,卷子總算發下來了。 嘁哧咯喳把名字社會保險號等等填上,就直奔最後一頁,頓時倒抽一口冷氣。 三百道題,仨小時,還加兩道作文題, 用不著犯八殺令, 今兒個反正是豎著進來橫著出去了。 原來還專門帶來塊手表,想著好好計劃每題用時, 這會兒也不行了, 隻有最後一招,哪題會作奔哪題吧! 翻回頭一頁, 定了定心神, 滿眼裏跳來晃去的英文字母給綁成字句了,這就下筆答題。 好運氣! 第一題就會作。 神了! 第二題也會。 第三題, 第四題…… 連作了十幾題,沒碰一個坎兒,再一看表, 心裏就一樂, 照這速度,時間有富裕。
兄弟這邊兒風馳電掣,趕到差不多一半了,周圍開始有桌椅板凳響, 還越響聲兒越大。 忍不住抬頭一瞧, 大約就有一半的考民正往外走呢。 咱心裏就是一驚。 怎麽人家這麽快, 咱這水平不得差一半兒? 再仔細一瞅, 往外走的沒一張笑臉, 桌子椅子碰得山響,明擺著是沒好氣兒故意的。 咱一尋思, 樂了,趕情美國也有張鐵生, 而且一胡擄一大把。
繼續往下做題, 手也酸了, 眼也模糊了, 汗也下來了, 最後一題了, 監考頭發話了: “請大家把筆放下, 時間到! “ 趕緊隨便塗上一個答案, 反正錯了不刨分兒,就把卷子交上去了。 這時才直了直腰,伸了伸腿, 想起《紅燈記》裏李玉和那一叫板: 我邁步出監。
出了考場大樓門, 覺著天特別的藍,雲特別的白, 樹特別的綠, 長吸一口氣,自我感覺特棒。 美滋滋的回家等結果去了。
到了家,得意洋洋的給老婆學說考試情況, 老婆發話了: 退伍軍人有優先, 原政府雇員優先, 好多人有優先, 沒你考得好也得雇他們, 別得意太早了! 老婆一席話,把那特藍特白特綠的周圍又變回原色了, 這不, 憲法課的閱讀作業還沒做呢, 趕緊做吧。 人是靜下來了, 心裏感覺還是不錯, 哼, 優先怎麽著, 咱們騎驢看唱本兒,走著瞧!
後記: 考試順利通過,遂被正式錄用,於是開始了法學院最艱苦的一段時光: 白天全時上班,晚上熬夜聽同學幫我用錄音機錄下的課,讀書,做作業。 如今退休了,成天想幹啥幹啥,衣食無憂,回想當年的艱苦奮鬥,如果有可能,咱還願意再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