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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師徒二人口裏的白六白,正雙手緊緊抓著繩索,兩腿叉開,兩腳分別著力於兩處凸起的岩石上,背部緊貼絕壁。絕壁下麵即是深不見底的幽穀,零星覆蓋著叫不出名的野樹和灌木叢,慘白月色下,泛著暗幽幽的光。幽穀深處傳來潺潺的流水聲,時而舒緩時而激蕩。白六白調動全身內力,全神貫注地傾聽屋內夜行人的對話。山風呼嘯,聲音時強時弱,但他還是很清晰地聽見東方二字。難不成是義弟廖東方?白六白的心中陡然一凜,血脈緊縮。又聽見夜行人特意壓低了聲音,幾乎是耳語般的呢喃。白六白凝神靜氣,把全身的內力集中於耳際,運用密室聽音的絕技,隻聽到堂弟、三十多年前、秘方,極其細微的聲音,穿透厚實的土牆壁,斷斷續續進入白六白的耳中。突然一陣急促的山風巨浪般翻卷而來,吹落了白六白腰間所係一條腰帶,衣服被風鼓起,差點將他卷走。若不是他功力深厚,定力極強,此刻恐怕已是絕壁下的冤魂了。
狂風猶如巨浪翻卷而去,留下排山倒海的氣勢,在山腰間回蕩。白六白身體緊繃立定於絕壁之上,一動不動,如一座雕塑,定格在空茫蒼然的懸崖峭壁。他的內心卻翻江倒海,天崩地裂,千軍萬馬奔騰激蕩。東方,難道真的是東方?怎麽可能?怎麽可以?打死白六白,他都不願、不想、也不敢相信東方會出賣自己。
時光倒流,日月穿梭。那是三十幾年前的冬季,已經進入臘月,年的味道越來越濃。臘月二十三一大早,天黑漆漆地,白家的女人們早早起來,掌燈熬粥燴豆腐,男人們則整裝一新準備迎接灶王爺。十二歲的白六白偷偷溜出大門,想放鞭炮。一開大門,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卷縮在白家大門洞的一個角落。那團東西就是幾乎凍僵了的廖東方,那年廖東方十歲,比白六白小兩歲。宅心仁厚的白老爺,當初白家當家人,白六白的爺爺,看著聊東方著實可憐,人又機靈,甚是喜愛,便命獨子也就是白六白的父親白五白將其收為義子。
從此,廖東方與白六白同吃同住,一起讀書,一起玩耍,相伴長大。後來又一起在白家酒作坊做事。
白家幾代一直單傳,人丁不旺,所以白六白的爺爺和父親視廖東方如孫如子。白六白從小無兄無弟,形單影隻地長到十二歲,甚是孤獨。自從廖東方進入白家,二人朝夕相伴,情同手足,親厚無比。白六百與廖東方同年成親,白六百的妻子後來死於難產。而後再未續玄,因而膝下一直無子。白家人丁到了白六百這一代越發疏落,廖東方自然而然地成了白六白的左膀右臂,白家酒作坊的第二號靈魂人物。除了釀酒最關鍵的製曲秘笈外,掌管著白家酒作坊的財政和人事大權,儼然成了白家二掌櫃。
沒有想到,是東方出賣了自己。此刻白六白的心裏酸甜苦辣五味雜陳,不知是憤怒,還是傷心,應該是傷心多過憤怒。被最信賴的廖東方出賣、設計陷害,被迫逃亡,出走異鄉。一係列的打擊,徹底擊垮了白六白。他悲憤欲絕,神情絕望,兩手高舉,木偶般地掛在絕壁上,萬箭穿心,心神俱毀,就如死了一樣。
時間仿佛停止,世界由此靜默。天上一輪圓月照著白六白慘白的臉,深秋的北風呼嘯而來穿透他的身體,發出嗚咽般地哭泣。白六白雙手機械地撰緊繩子,兩眼平視前方。直至黎明時分,月亮隱沒於太行山深處,東方漸白,白六白聽見夜行人離開。又運用內力追蹤夜行人的行蹤,聽見他們出了村子、穿過樹林,五裏、十裏,直至確信夜行人已在五十裏之外。白六白才從絕壁上翻身而上,返回窯洞。
那時天色大亮,山間籠罩著一層飄渺的白色水汽,如煙似霧。東方的太陽冉冉升起,把山上的石頭暈染成橘紅色。黃綠相間的山峰,層巒疊嶂,起伏跌宕,佇立在藍色天空下。
酒壺裏的燒酒已被夜行人喝光,屋內酒香馥鬱。白六白複又出門,走到靠近籬笆牆的窯洞一側,推開柴火,裏麵是一個地窖。他縱身一跳,地窖內別有洞天,原來是一個酒窖。一壇白家老酒立在地窖一角。他打開蓋子,俯身相聞,複又蓋好蓋子,將酒壇提在手中,立定身子,提氣縱身,一躍而起,眨眼之際,已輕輕巧巧地落在窖口旁邊的空地上。
他回身走進窯洞,往青花瓷的酒壺裏倒滿燒酒,坐在凳子上,一口一口地品咂起來。此時的白六白已從最初的憤怒、傷心、絕望裏走了出來,理智重回他的大腦,他開始仔仔細細地回想、梳理近日來發生在白家的怪事。
原來被自己視為手足的廖東方是內鬼,設計陷害白家的同謀,隻是還未知曉兩個夜行人究竟何許人也?與廖東方什麽關係?他們受何人指使?為什麽要在三十年前策劃這場陰謀?如此耗時費力曠日持久的計劃必定涉及一個極大的秘密。可是這個秘密又是什麽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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