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如果明沒有考上大學,我還會同他好嗎?我會嗎?我會嗎?
雖然問了千遍萬遍,想了千回百次,但是始終也沒有一個明確而堅定的答案。我會嗎?我會嗎? 這樣的聲音與明的影子一樣,一直沒有離開馨的腦海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著。。。
一次與光去逛街,馨要買一本最新出版的《在水一方》,兩個人正在書店裏選書,碰見了光的車間主任在給讀中學的兒子買輔導書。
馨一看脫口就說:“這是我的高中數學老師主編寫的。”
“啊,你是XX高中畢業的呀,那是重點中學啊,你的數學一定很好。我兒子有問題,可要請教你的。” 光的車間主任說。
光詫異的看著馨,說:“那個高中很棒啊!我們省的高考狀元很多都是從那裏考出來的。報紙都報道過的。”
“是啊,是啊,那是好高中。”車間主任附和道。
等到他們與光的車間主任分開後,光興奮地問:“哎,我還不知道你是從那個高中畢業的。你能考上,證明你學習很好呀!奇怪你怎麽沒有考上大學呢?”
然後馨就沉默了。
她想起了那所中學,72班,還有明,那條林蔭小道,冬日清晨的等待,張記麵館的那碗麵條,換座位,轉學,一切的一切,在瞬間襲上心頭和腦海。
她的心髒驟然間疼痛了起來,痛的擰成了一個結。這種痛,她已經分不清是來自與明的那場驚心動魄的早戀,還是那場早戀所帶來的與大學擦肩而過的一生悔恨?
一絲痛苦的陰影掠過她的眼神、麵部,雖然隻是轉瞬之間,但是還是被戀愛中的光捕捉到了。
光繼續追問,馨卻總是避而不答。
然後光就不問了,心裏慢慢地回過味兒。如果馨考上了大學,還有自己的什麽事啊?自己應該是慶幸的,因為馨沒有考上大學,才會有今日的約會和戀愛啊!
於是光便不再追問馨了。隻是快樂的與馨約會著。每天在下班後,光就會到馨工作的化驗室樓下等著馨,然後一起去看電影,逛公園,走到夜市去吃各類小吃。有時馨要值夜班,光就會陪著馨在化驗室樓下的秋陽湖邊散步,一直到午夜馨需要上夜班的時間。
光陰如水般地流過去,馨慢慢地接受了光,也習慣了光的陪伴。
那是一段溫馨的歲月,美麗的秋陽湖,在夜晚,更加的迷人,靜謐的湖水,如一幅緞子般地柔軟,微微蕩漾的如女孩子的裙裾在起伏飛揚。有月兒的晚上,湖麵波光飄動,幽深而遙遠。
在秋陽湖邊,光和馨有了第一次的擁抱和親吻。
以後與光戀愛的日子裏,馨也會經常想起明來,隻是在回憶裏,卻也始終回蕩著珍的那句簡單卻刺耳的問話,你會嗎? 你會嗎? 那一段遙遠卻刻骨銘心的戀愛,漸漸地淡化在了歲月的光影流年裏。
回憶就象打開了一把沉重的舊鎖,把那些曾經鎖住的往事再一次的翻騰出來。我和光,我們還是幸福過的,至少在相識的最初。這麽多年過後,我們就是親人了。
“二十一歲的那一年,我和光就結婚了,第二年,兒子超就出生了。我的故事講完了。你呢?” 馨說。
“你結婚、生孩子的時候,我剛剛畢業,仍然在到處找你。” 明深吸了一口氣,幽幽地說。
當時光將那段封存的記憶再一次的打開,已經是三十年後的又一個明媚夏日。錯過的緣份,錯過的那個人,此刻就在眼前,然而一切終將是一場思念的夢而已。
明的回憶,從歲月的深處,飄過三十載春花秋月,回到黑色七月的煎熬裏。
等待放傍的日子是漫長的, 寂寞難耐的。
流火七月, 太陽熱烈的炙烤著山川河流,;幹燥和熱浪, 滾燙著流動在每一個角落。明的心, 也在等待中煎熬。
每天清晨, 太陽從東邊冉冉升起, 整個上午氣候比較涼爽, 微風徐徐吹拂, 明會和同學們約好去打籃球。球場就在距離馨原來居住的工業局大門不遠處。每天路過這裏, 明都會不由自主的往裏麵看一眼, 帶著期望, 渴盼, 或許在那人來人往裏,就能看見馨的身影。然而每一次的結局都是失望與沮喪。明還不知道此時的馨早已在另一座城市, 在同樣的陽光下有著相同的思念。
午飯後, 氣溫驟然升高, 外麵驕陽似火, 熱浪滾滾。明會留在家裏, 睡一個長長的午覺。傍晚時分, 會去菜市場幫助父親做最後的收拾處理。斜陽西下, 與父親一同瞪著三輪車, 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寂靜的夜晚, 繁星點點, 月光如水。 螢火蟲在草叢間忽明忽暗的閃爍, 父母和街坊鄰居在院子裏燃起蚊香, 搖著蒲扇, 喝茶聊天。
明在房間裏獨坐。此時, 明的心理會閃過馨的影子, 不知馨考的怎麽樣? 是否也在凝望這輪圓月? 馨甚至沒有返校參加畢業典禮和畢業照相。畢業證大概是馨的父親來學校取走的。
看過那場電影, 吃過那碗麵條, 仍然沉浸在快樂和喜悅中的明, 就突然失去了馨的影蹤和消息, 沒有敘別離, 沒有道再見, 馨就象一片雲隨風飄走, 消失在明的生活視線裏。很多個夜晚, 明就在對馨的思念中度過。
當然更多的,明是憂心忡忡的等待著自己的高考成績。李老師去省城參與閱卷, 答應幫忙盡可能的查到學生們的分數。每個星期明都會去李老師家打探消息。連續空跑了兩次。終於在第三個星期, 李老師回到了小城。帶回了同學們的部分高考成績。所有的科目除了政治以外, 都知道了成績。這些分數與明預測的上下差別不大。唯有政治是明的弱項, 每次考試成績浮動較大穩定性很差的一科。而且這次考試中又有一道題是做對了後又改錯了的。所以明的心裏其實最擔心的就是政治的得分。如果考的好,上大學沒有問題, 如果差強人意, 那麽會與大學擦肩而過。
造化弄人, 偏偏是最不穩定和最難預估的政治成績沒有出來。明的情緒一落千丈, 患得患失。但是錄取分數線的預估已經出來, 明的政治成績隻要及格, 就遙遙領先於中專錄取分數線。
所以明心理篤定的是, 自己今生將與鐵鍬告別。但是仍然抱有幻想,祈禱政治的考分能夠高一點, 再高一點。那樣就可以一腳踏進大學門檻。
明的父母已經相當的滿意, 兒子畢竟告別了黃土地, 告別了鐵鍬和鋤頭。明的母親甚至已經開始準備明的行裝。
又過了一個星期, 政治成績終於公布, 比及格高一點, 明的考分距離大學錄取線隻差四分。就這四分, 明與大學擦肩而過, 此生無緣。
雖然後來身為公安局刑警隊長和公安局長的明,不僅拿到了本科文憑,還拿到研究生文憑。但是所有的這一切,在明的心裏,都遠遠抵不上三十年前的那份大學錄取通知書。由此,沒有踏進大學校門的遺憾,也成為了明一生的糾結。
明曾經對父親說:“爸,我想再複讀一年,明年一定可以考上大學。” 他希望放棄當年的中專, 複讀一年, 明年再考。
但是明的父親說:“一年的變數太大,萬一明年落傍呢?我們可輸不起。既然已經考取中專, 還是應當去讀。畢竟畢業後也是國家幹部, 鐵飯碗。”
明的母親確信兒子可以上中專,已經高興的到處宣揚,明要當國家幹部了。
又一聽明想放棄再去複讀,著急地說: “ 兒子啊, 我們是農民, 能跳出農門的唯一辦法就是考學校, 誰能保證明年就一定能考上大學, 萬一連中專也考不上, 那不就歇菜了。啥後果你是沒有法子預料的。我們沒有本錢丟掉到手的幹部資格, 冒險再去考一次。”
明再三權衡利弊, 確實也不敢打包票,保證自己明年就一定能考上大學,因為也聽說很多人考的是一年不如一年的。於是便聽從了父母的意見, 決定去讀中專。
一直到八月中旬, 終於等來了錄取通知書,是明的第一誌願:省人民警察學校。
明的父母興奮異常, 明也開始快樂起來。據說從上學那天開始, 學校就免費配發製服, 而且助學金也高,更多的是喜歡那身警服。明的父親每日依舊種菜, 賣菜, 但卻感到更有力量, 蹬著三輪車穿行在大街小巷,菜市場叫賣的聲音也越發高亢。
明雖說以四分之差與大學擦肩而過, 但卻將穿上警服, 與鋤頭鐵鍬揮手做別。
九月份, 秋高氣爽的季節, 明扛著行李, 告別父母, 乘火車去省城的警察學校報到。開始新生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