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在網絡上聽了一些台灣作家蔣勳先生對美的感受和覺醒的講座,他給我很多的啟發,讓我對美有了更深刻、更實際的理解。
我非常讚同他所言,美並不是一種知識,感受美和領悟美不需要學習黑格爾的美學理論,不需要了解康德的美學思想。美並不等於美學!
莊子曰:“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他是說,美,存在於大自然中,默默無語,從不喧嘩。隻有我們在大自然中去感受到美,大自然中的美分分秒秒在驚豔著我們,各種的光、各種的聲音和各種的色彩,一直在變化和施展著它們的美。
然而,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在大自然中感受到美,也不是沒有文化,沒有學曆的人就感受不到美。一位博士可能毫無美感;但一個不識字的農夫卻可以感受月光的美和稻浪翻飛的美;一個牙牙學語的小女孩可能會看到一朵花發呆…
我最近看了一部法國電影《花落花開》(Seraphine),這是一部根據真人真事的故事而改編的電影,講述了法國知名畫家薩賀芬(Seraphine de Senlis)平凡無奇,卻又執著於繪畫的一生。她的畫作在她去世後名聲大振,無價於世,她就是一位天生能感受大自然美的人。
1914年,在法國桑利斯小鎮,一個年近中年的女人,肥胖臃腫,窮困潦倒,孑然一身,她是一位卑微的仆人,她就是薩賀芬。她每天做工之前都會去教堂祈禱,她虔誠地堅信,守護天使一直保佑著她。
從教堂出來,薩賀芬提著一個籃子,前往郊外的旅館,她在那裏做清潔工。麵對老板惡劣的態度,她隻能低聲下氣地順從,無力的維護僅剩的尊嚴。
她除了做清潔工,還幫人洗衣服、床單,去肉店打雜,在人們冷言冷語專注著自己的工作。而每天工作之後,她會來到一棵大樹下,然後爬上樹幹,坐在上麵,任憑清風拂過她的臉頰,撫慰那顆疲憊的心靈。
她攢夠一些錢,就去一家文具店購買一些廉價顏料,回到住處,房東總是催她繳房租。薩賀芬趕緊躲進自己狹小的世界裏。然後,開啟她一天花落花開的另一個世界,她專心一筆一筆的繪畫。她的筆下沒有人物,沒有風景,她隻癡迷於描繪各種植物、枝枝蔓蔓,鋪滿了整個畫麵,樹上的果實花卉擠得密密匝匝,色彩豔麗。這些春華秋實的畫麵給她靈魂的安慰。她生活中的惆悵和孤獨都傾瀉於她的筆下。
雖然貧困,但並不妨礙她對美的感受和繪畫創作。她用在肉店采集的豬血和在野外采集的泥石、野草野花,研磨出獨屬於自己的色彩,所以,她的繪畫色彩很特別。
她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隻有兩個修道院的修女願意跟她做朋友。她們經常去薩賀芬家一起吃飯聊天。
不久之後,有一位藝術收藏家從德國遠道而來,他就是電影中的男主角威廉· 伍德(Wilhelm Uhde),威廉恰好入住薩賀芬打工的旅店。威廉待人彬彬有禮,身上沒有一絲上層人士的偏見與傲慢,他會輕聲詢問薩賀芬的名字,這讓她對他有了好感,但是,卑微的身份不允許她有絲毫的遐想。但是,時間一久,薩賀芬在威廉麵前的自卑漸漸消除了。
她會在收拾他的房間時,靜靜欣賞他的畫作,當看到他不開心的時候會真誠的安慰他。她對他說:“每次不開心,隻要和大樹、鳥兒說說話就不那麽難過了”。
旅店的女老板有時候也端祥薩賀芬的畫作,但她不懂得欣賞,把薩賀芬的畫仍在房間角落。有一天,旅店舉行一場晚宴,圍坐在餐桌上的富人們大談藝術和美學,這時,威廉無意中看到了薩賀芬那幅被老板遺棄的畫作,他向老板買下了這幅畫,急忙回到房間,仔細欣賞著這幅畫,他驚歎萬分。
第二天,他看到薩賀芬輕聲詢問:“您還有別的畫嗎?如果有,我想馬上看到。” 薩賀芬帶他去了她家,把畫都拿出來給威廉看。威廉興奮不已,買下了所有的畫。
威廉開始鼓勵薩賀芬應該繼續專心作畫,不應該替人打工。可薩賀芬並不貪戀那些讚譽,她說:“執著自己的作品,在鍋子裏也能找到上帝。”
威廉認為薩賀芬的畫很有藝術價值,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鼓勵她:“你很有天分,但還需勤加練習。我將在巴黎為你辦個人畫展。”
不幸的是,沒有多久,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了,作為德國人,威廉也被遣返回國。離開之前,他再三囑咐薩賀芬:“無論發生什麽,請一定要畫下去。” 他拿出一些錢,最大程度支持她。薩賀芬沒有收下錢,因為她不喜歡不確定的等待。
戰爭為薩賀芬初見陽光的心靈,又蒙上濃濃的迷霧,她變得越發沉默寡言,神經緊張。她隻有在夜深人靜時,沉浸在畫作時,才能把紅塵煩事傾瀉於花朵之中。她沒日沒夜的畫作,啃著硬麵包,漸漸地,她精神出現了問題,有幻覺,也忘記了自己是誰。
一轉眼,六年過去了,戰爭得已平息。某一天,住在巴黎的威廉的妹妹瑪麗在報紙上無意中發現,薩賀芬的作品出現在小鎮的畫展上,威廉以為她去世了。於是,第二天,威廉急忙開著車去了桑利斯小鎮。在畫展上,再次見到那熟悉而更成熟的畫作,他驚呆了。
而此時,薩賀芬的生活越發艱難,她老了,體力也不行了,每天依然做著苦工維持生活,她的繪畫天賦並沒有讓她改變這平凡而清苦的日子。
當威廉找到她家時,往日的知己再次重逢,薩賀芬流露出了內心的喜悅。威廉一如既往謙卑的對她說:“你的作品美極了,已不輸偉大的畫家。” 那年薩賀芬已經63歲了。
威廉的到來和鼓勵,讓薩賀芬感到曾經渴望的生活即將到來。威廉兌現諾言,出資支持她創作,不讓她再去工作,並答應她在巴黎為她舉辦個人畫作。
為了巴黎的畫展,薩賀芬燃盡了自己的靈魂,她每天拚命作畫,那一幅幅作品令人垂延欲滴,美不勝收。她走進教堂,對著聖母虔誠地細語道:“我準備好了!我已經準備好了!” 她以為她的畫展即將成功。
但是,人生的最大悲劇莫過於重獲希望後又再次破滅。戰後的歐洲經濟危機席卷而來,已經無人購買她的畫作,瀕臨破產的威廉也無法為她舉辦畫展,對她的經濟支助也取消了。薩賀芬精神上受到了極大的打擊,過去,她能在鍋子上找到上帝,能在肮髒的角落裏畫出驚豔的花朵,可如今,她再也找不到心中的上帝。最後,她瘋了!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又是幾年過去了,某一天,威廉去精神病醫院看望薩賀芬,威廉不顧醫生的阻攔執意要跟薩賀芬說話。威廉走到她的病床邊,她一直平躺著在哭泣,沒有看威廉一眼,沉浸在自己悲傷的黑暗之中。
威廉無奈的離去,他很內疚,他知道這都是他造成的,他隻能盡力為薩賀芬做點什麽。幾個月後,威廉賣出了薩賀芬的幾幅畫,他又來到了精神病醫院。本來他想把這個喜訊告訴薩賀芬,但醫生勸阻他說:“她已經記不起任何人,她現在很平靜。” 醫生沒有讓威廉跟薩賀芬見麵。
威廉離開時,為薩賀芬爭取到一間有陽台和後院的獨立病房,這是威廉隻能為她做的事了。
影片的最後,薩賀芬住上了新病房,她輕輕推開陽台的門,看見一張她熟悉的椅子。然後,她拿起椅子,緩緩地走向後院那顆大樹…
真實的薩賀芬一直住在精神病院,1942年去世,三年後威廉為她的畫作在巴黎成功舉辦了畫展,之後還舉行了世界巡回展。又過兩年後,威廉也去世了。
畢加索的畫也是威廉· 伍德第一個發現和收藏的。
《花落花開》這部電影有法國特有的情懷拍攝手法,以平緩而淡慢的節奏和探索人的靈魂風格描述一個繪畫天才的悲情歲月,沒有翻天覆地的高潮,很自然的講述一個傳奇故事。該影片女主角的外形跟一切的文藝片那些美麗清新的女主角不一樣,薩賀芬又老又醜又髒,如果你不是一個喜愛繪畫藝術的人,恐怕你不會堅持看完這部電影。不過,影片的色彩和大自然的畫麵很唯美,是我喜歡的類型。
這部電影的男女主角扮演者都不是好萊塢大明星,我是第一次看他們演的電影,但他們是歐洲老演員,演技完全不輸給好萊塢的大明星。他們的臉部表情和一舉一動都是戲。
這部電影最令我感動的是,薩賀芬在貧窮中知道自己要什麽,她單純的繪畫,執著於對藝術的追求和表現。她當初並不是要靠繪畫養活自己,更不是想依靠繪畫博取別人的關注,她隻為自己的天賦而活。
我很喜歡梵高在寫給他弟弟提奧的信中說過的這句話:“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團旺火,路過的人隻是看到青煙而已。” 這句話用在薩賀芬身上再恰當不過了,人們隻看到她貧困潦倒的生活、獨身一人醜陋的老婦人,卻不知她心中有對美和繪畫藝術炙熱的追求。
最後說一下,薩賀芬的畫風被稱為“樸素派”,起源於18世紀,此畫派的畫家均為極少或從未受過正規的繪畫訓練,憑著與生俱來的天賦自學成才,畫作追求原始藝術的風格,表達直接樸素的印象。
另外有一部電影《莫娣》,也是講述了一位“樸素派”平民女畫家的真人真實故事,也很好看。
《花落花開》和《莫娣》都是我喜歡的電影,個人強烈推薦。
電影《花落花開》海報
這三張圖片是薩賀芬的畫作(網絡圖片)
8/27 寫於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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