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我在上大學前不認識,我們來自不同的城市。
那是進大學後的第二年,我們都成了校刊的編委,因為我們都是文學愛好者,平時喜歡寫點文字、投投稿,結果不約而同地都被編輯部“收編”了。
編輯部常常定期開會,十幾個人聚在一個不大的房間裏,開會前大家往往有說有笑、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而我卻喜歡隨手拿起桌子上的一份報紙,獨自倚靠在一個牆角裏半真半假地瀏覽,借此打發會前等待的時間。
就這樣兩三次後,有一次散會的時候,我隨著大家朝著房間的門口走去,他迎了上來,有些靦腆地問道: “你好,我有一篇剛剛完稿的小說,你能幫我看看提提建議嗎?” 我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然後有點怯場似地笑答:“當然,當然可以”。說完後,仿佛在他的那雙不大卻很耐看的眼睛裏看到了我雙頰上泛起的淺淺紅暈。他隨手就把卷筒狀的稿件遞給了我,然後像一股清風似的飄出了門外,而我手裏接過來的除了他的稿件好像還有他身上特有的體溫。
回到學生宿舍我才把緊握在手裏的稿件打開,一看小說的標題是《情書》,立馬兒心蹦亂跳了一陣,沒敢接著往下看,怕被室友們撞見。晚飯後到大教室去自習的時候,我特地坐在了最後一排的一個角落裏,然後從書包裏拿出稿件開始“偷閱”。
如今幾十年已經過去了,《情書》的內容好像已經很模糊,隻是清楚地記得當時看完後,馬上就有一種要用我自己的構思重新寫一篇的衝動,其實這情有可原,因為我雖然是一名理科生,但是從小學到高中畢業一直都是語文科代表,我的作文常常被老師當作範文複印後發給同學們學習和討論,在全市的作文競賽中還得過特等獎。
結果,我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洋洋灑灑地寫就了一篇新的《情書》,而他的《情書》我一字未改,心想:我的無論是構思還是文字方麵都會把他的給蓋了,他肯定會采用我的這個版本。
雖然他所在的男生宿舍樓就在我們女生宿舍樓的斜對麵,我當時不好意思把稿件直接給他送過去,而是通過郵局把兩篇《情書》都寄給了他。
我們是同年級的但不是同一個係的,所以除了編輯部的例會之外平時基本上見不上麵。等我再次見到他的時候,他自己寫的那篇《情書》已經在校刊上登出來了,一字未改,這雖然讓我大感意外,但也讓我從此對他刮目相看,因為他比我還要自信!
不久之後,他約我和他一起去另外一個校園裏看櫻花,我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就把我高中的一位同班女同學從本市的另外一所大學叫了過來一起同去。女同學事後跟我說,人家是想要和你在櫻花時節營造浪漫的二人世界,你幹嘛要把我拉去當電燈泡啊。我半開玩笑地說:“有電燈泡照著,一來安全,二來你可以幫我照一下,看看他怎麽樣啊”。女同學瞪著大眼睛回答說:“你啊,你啊,傻姑娘一個,他怎麽樣?他的名字跟我們高中同班同學誰誰的名字一模一樣!”那又怎麽樣?我不明白。“哎呀,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啊,那誰誰在高中的時候一直都喜歡你,還把你和我們一大幫子同學都請到他家裏大吃大喝了一頓,我們都是沾了你的光啊”。
我頓時恍然大悟,難怪那位高中男同學在我們畢業的時候還送給了我一張照片,是他和另外兩個男同學的合影,照片的背麵寫了一行字:“直到分手的時候才知道說一聲再見需要多麽堅強”。我當時看了之後,也沒有多想,覺得就是同學之間的友誼,很自然啊。不過,現在回想起來,那位男同學雖然比他還要高大帥氣,但是好像少了一點能夠吸引我的文青氣質,這可能就是我當時沒有去多想的原因吧。
無巧不成書,沒想到,一篇大學校刊上的小說《情書》還牽出了一封高中同學寫給我的“情書”,不過,那封情書是一張合影,雖然寫的很堅強,但是對於我這個“晚熟”的傻姑娘來說寫的太委婉了。
後來,他和我又去看了櫻花,隻有我們兩個人,那條一路芬芳的櫻花道上滿樹都是櫻花,滿地都是櫻花,連空氣都是粉色的,淡淡的,淺淺的,卻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裏。再後來,他和我成了小說《情書》中的男女主人公,然後他成了我的生活伴侶。至於那位高中男同學,我很想對他說一聲:“謝謝你的愛,我很抱歉“。很遺憾,自從高中畢業後一直沒有機會重逢,他上大學的時候在另外一個城市,後來聽說他也有了一個幸福的家庭。
記得我和先生婚後不久聊起當年在校刊編輯部裏那段時光的時候,我問他:“你當年為什麽要讓我幫你看《情書》,你一點兒也沒有采用我的修改意見啊?” 他深情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調皮地笑著說:“傻姑娘,當年編輯部裏一屋子人就你每次開會前一個人靠在那個牆角裏看報紙,好像有點清高的樣子,我就很想要來了解你一下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