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的光陰就在明的後腦勺不停的晃動中，輕輕一滑。馨的思緒有些錯亂的跳躍，仿佛在過往與現實之間有一條很難逾越的鴻溝，赫然橫貫在她和明之間。
明看著站在麵前的馨，依然是細細長長，如同古代仕女般的杏仁眼，定格般地凝視著自己，從馨的眼神裏，明讀出了驚喜、思念、迷惘、和內疚的多種情感要素。馨的眼裏，漸漸蒙上了一層水霧，朦朦朧朧地將過往與現實割裂開來。明似乎透過馨的那雙明目，一層層地剝開塵封往事，便在水霧的迷朦幽深之處，看見了三十年前的馨。
明記得當初馨第一次用鉛筆捅自己的後背，一開始明有些氣惱，轉過頭去質問：“你為什麽捅我？”
隻見一個穿一件淺黃色帶小紫花燈芯絨外套的女孩，笑眯眯地說：“你的腦袋太大了，還總是晃來晃去，影響我看黑板。最可氣的是我往左邊看，你的腦袋就往左邊晃，我又朝右邊看，你的大腦袋也往右邊晃。”
馨雖然很生氣，但是她天生就是一幅笑迷迷的樣子，就連生氣的時候也是似笑非笑的表情。明本來是憋了一肚子火準備向捅自己後背的人發威的，卻驚訝地看見了調皮含笑的馨。一下子想起來報道的那天他們是見過麵的，而且還差點在教室門口相撞。馨的笑容神奇般地，使明的氣惱瞬間消失了。
明不好意思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笑著說：“好，我不晃了。報道那天，我們見過的，” 可是過不了一會兒，明就又開始晃悠起腦袋來。
於是馨便不時的捅明一下，後來明也習慣了馨總是這樣。就這樣, 明的腦袋總在晃來晃去, 馨的鉛筆總是捅來捅去, 明羞澀的回頭一笑, 馨的眼睛笑眯眯如月亮般地看著明。眼睛對視的瞬間, 會心的一笑而過。
久而久之, 馨習慣了明的腦袋在自己的眼前晃動, 明也習慣了馨的鉛筆在背上戳來戳去。一種默契和屬於彼此的小秘密, 就在明和馨的心間開始蕩漾起純純的友情。
慢慢地，明開始注意到馨的性格很好，一如她的笑容。
馨外向活潑, 開朗大方，經常聽到她咯咯咯清脆的笑聲。十四歲的馨，似乎已經發育成熟，體型豐滿，在同齡人中偏胖，但決不是癡肥和粗壯。
馨的五官清秀,小巧的鼻子，白淨的皮膚，眼睛細長, 笑容迷人。齊肩的頭發清湯掛麵似的隨意散著，有時會用一個粉色的發卡把頭發別在耳後。
這是一個甜甜美美的女孩。而且她似乎特別喜歡那件淺黃色帶小紫花的燈芯絨褂子。反正在少年明的記憶裏，這件小褂就是馨青春的印記。
而且時隔多年以後，無論是偶爾午夜夢回，或者記憶之舟回溯過往，每每想起馨，想起高中時代的歲月，明的心裏總是浮上馨甜蜜的笑意，和那件燈芯絨的外套。
那些單純而美好的青春記憶，珍藏在明和馨的心靈一隅，那是一段如水一般清澈明亮的日子。月光潔淨，歲月無悔，閃亮著純粹與透明的美麗時光。
明, 一個很聰明的男孩, 中考時成績全年級第一, 領悟力, 理解力很強。每次考試總是名列前茅, 是班裏的學習委員。老師們寄予其厚望, 甚至有言曰: 明的腳, 一定要踢開清華的門。
明的父親雖然沒有什麽文化, 但卻全力支持兒子衝刺大學。據說在明即將讀高中的前一天, 明的爸爸將一支漂亮精致的鋼筆和一把嶄新鋥亮的鐵鍬放在了兒子麵前, 簡單直白的告訴明，農民的後代隻有兩種人生選擇：
那就是 “ 如果考上大學, 鋼筆屬於你，辦公室裏就有你； 如果考不上大學, 鐵鍬等著你，黃土地就是你的天和地。”
而馨呢, 學習也不錯, 雖說不象明那麽出類拔萃, 樣樣拔尖, 但也按部就班,循規蹈矩，不落人後, 尤其是化學, 學的相當好, 曾擔任過第一學年的化學課代表。
按照明和馨的學習成績，隻要他們一如既往的保持著原有的學習態度和成績, 考上大學沒有任何疑問的。因為那是重點高中的重點班，大部分的同學們最終都會跨進大學的校門。
明原來所在的初中, 有四個同學在72班, 最初他們四個組成一個小圈子, 放學一起走, 作業一起做, 就連課間休息的十分鍾, 也會湊在一起。班裏其他有初中同學的也基本這樣, 似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團夥。隻有少數幾個同學獨來獨往, 就如馨一樣。其實湊在一處的同學也就是一起討論問題, 尤其是數學, 一個接一個的數學競賽, 一道比一道既偏且怪的數學題, 激起大家極大興趣。教室裏經常響起大家的歡笑聲。那一定是又做成功一道數學題。而明, 往往就是那個最終解開數學難題的一個。
馨的本性外向開朗, 不喜獨處。但是又插不進別人早已形成的小圈子。隻能與自己同桌叫做芳的女孩子一起。芳的個性恬靜, 做事慢吞吞, 懶洋洋的。學習也一般。與芳在一起, 馨感覺不到競爭和挑戰, 有些乏味。馨的數學一般, 但化學卻非常好, 第一次期中考試, 唯一的一個100分, 就是馨得的。為此受到了化學老師的當眾表揚, 順理成章的當上了化學課代表。而明, 則綜合成績排名全班第一, 成為了學習委員。
學習委員和化學課代表, 又坐在前後排, 還有每天幾次用鉛筆戳後背的小秘密, 使得明和馨的接觸和交往越來越頻繁, 自然。
周二下午, 第一堂是化學課。馨是化學課代表, 負責擦黑板, 幫老師把講義, 和同學們的作業本拿到教室分發給每個同學。東西多的時候, 馨需要來回跑兩趟, 有一次抱著太多東西臨進教室前, 撒了一地, 明看見了趕緊跑過來幫忙撿起來。從此以後, 每逢周二下午, 明都會幫著擦黑板, 同馨一起去老師辦公室取作業本, 配合默契的完成這些事情。
高一那年的冬天, 似乎特別長, 雪也下的比往常多。騎車走路都不方便, 於是便有一些離家較遠的同學, 清晨上學時帶個饅頭, 鹹菜什麽的, 中午就不回家,把饅頭在暖氣片上熱一熱, 就著鹹菜鹹蛋吃一頓午餐。平常下雪天的中午, 總是有很多同學留在教室裏, 亂遭遭的。
有一天, 又是鵝毛大雪, 其他同學不知何故都回家了。隻有明和馨留在教室裏, 那天他們一起分享各自的午餐, 鹹蛋, 鹹菜, 醃香椿和饅頭。
一邊吃, 一邊聊天, 明告訴馨自己還有一個妹妹, 讀初中二年級。父母將全部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也就是那天, 馨知道了關於鋼筆和鐵鍬的故事。
教室裏非常的安靜, 他們描述了各自的理想大學和未來夢想。
馨的理想是做一名化學老師, “ 我要象張老師一樣在黑板上畫滿同分易構體, 畫的滿滿的, 沒有一點空白。” 馨非常羨慕化學老師的淵博。”
明說: “ 我要做一個像華羅庚一樣的數學家, 參加最難最深奧的數學競賽，然後還要得獎。”
自從那次長長的聊天以後, 明和馨之間有了一些默契和小秘密, 似乎也有了更親近的一層關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