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夢如風
馨
又是一個惱人的霧霾天。整個天空灰蒙蒙的，無數細小的如雨霧一般的塵埃飄浮在空氣中。馨站在二十層公寓的落地窗前，定定地看著窗外的無邊霧霾，長久地沉默著。
馨今年四十七歲，仍然烏黑的頭發隨意的披散在肩頭，襯托著白淨的皮膚。她的鼻子小巧而端正，嘴角微微上揚，一雙細細長長的眼睛，月兒一般彎彎的，總是似笑非笑地含著笑意，所以即使是在她沉思憂傷的時候，也總是給人一種笑眯眯甜蜜蜜的感覺。馨的個子不高，偏胖，而略微豐滿的體型，絕對不顯臃腫，反而散發出一種成熟女人特有的韻致和風情，和柔軟至骨的性感。
此刻, 安靜地注視著滿天霧霾的馨，在一片灰色的背景下，就象一幅水墨畫，流動出古典雅靜的美。
馨看起來比四十七歲的年齡要年輕幾歲。隻是如果仔細觀察，在眼角處可以看見細碎的皺紋。還有兩道似顯不顯的法令紋，淺淺地刻在鼻翼的兩端，毫無疑問的，那是歲月留下的真正痕跡。
馨和丈夫光結婚二十幾年了，有一個兒子超已經大學畢業，現在在美國東部的一所大學攻讀博士學位。光是一個生意人，沒有讀過什麽書。從二十歲出頭就練攤，一開始是賣衣服，後來也賣過水果、自動傘、電子表。反正是什麽賺錢就做什麽。十幾年前，光帶著辦理了停薪留職手續的馨闖蕩京城，幾經周折，幾番奮鬥，終於在京城打出了一片天地。不僅有了自己的公司，還在三環以內買了這套位於二十樓層的公寓。日子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過得也還算殷實滋潤。光今天不在家，照例出去應酬了，馨很清楚，光也照例會喝的酩酊大醉，深夜而歸。
這是一個周六的傍晚，沒有夕陽，也沒有炊煙，隻有一團霧霾，與馨相伴。空落的家裏寂靜冷清，安靜得似乎可以聽見針掉在地上的聲音。
在兩個小時前，馨剛剛加入了高中同學微信群，是被當年的同桌芳拉進去的。馨在微信群上與同學們打了招呼，問了好。然後芳的電話就直接打了進來。
芳說：“馨，這三十年，你都上哪去了？同學們整整找了你三十年。今天可算是和你聯係上了。”
還真是的，這不得不說是如今科技的高度發達，最近幾年剛剛開始的微信，搖一搖，找一找，就彌補縮短了三十年的空間和距離。
於是，馨就簡單地對芳講了一下自己這三十年來的經曆。離開小城，隨父母遷居省城，然後就是工作、結婚、生子、辭職、闖蕩北飄。芳也聊了自己的丈夫，孩子，婚姻和家庭。
最後芳一再地告訴馨：“今年是咱們高中畢業三十周年，同學們準備都回故鄉聚一聚。你一定要回來參加啊！”
在芳的力邀下，馨便答應了芳，覺得也是時候可以去與老同學們相聚會麵了。
放下電話後，馨就一直站在這扇落地玻璃窗前，安安靜靜地站著。在彌漫著霧霾的黃昏裏，一直站了很久。
當天色慢慢地暗淡下來時，馨走到客廳的音響前，打開了音樂。瞬間，一段音樂飄來，一縷憂傷便蔓延。
那是今年以來最流行的歌曲《錯過了緣份，錯過了你》，也是最近一段日子馨一直在聽的一首歌。
“我錯過了緣份錯過了你
你的溫柔從此在我夢裏
是與非 笑和淚
如今都變成飄散的記憶”
在飄蕩著淡淡憂傷的音樂裏，馨為自己泡了一杯茶，便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馨的表麵波瀾不驚，平靜如水。而內心，卻驚濤駭浪，起伏如海。
她的思緒穿過濃重的霧霾和塵埃，如同穿越三十年的時空，遙遙飄向了埋藏在心裏的青春歲月。
三十年前，自己刻意從同學們的視線裏消失，消失的無影無蹤，消失的徹徹底底。原本以為就那樣永遠地消失了，如同輕風飄散在空氣裏。那段少女時代的感情經曆和記憶，也將永遠的被埋葬在三十年前那個初夏的夕陽裏。
也不知道明現在怎麽樣？這次同學聚會，肯定是要與明相見的。
光陰荏苒，流水無情，再次相見，必定物是人非，滄海桑田。
想到此，馨的心裏無聲地發出一聲歎息，那歎息，是如此的輕，輕的如同一場驟然出現又迅即消失的夢境，隨風飄散在無邊霧霾裏；卻又是如此的重，以至於馨的心似乎被沉重的錘擊了幾下，然後便錯亂碎裂，如同秋風裏的落葉，在霧霾的黃昏裏隨意零落。
明
明，也是四十七歲，是北方一座中等城市的市公安局長。
周一，大概上午十點種，明從會議室開完案件討論會，回到自己巨大的局長辦公室裏，便坐在搖椅上轉來轉去的，有些百無聊賴不知何去何從的困惑。
平日裏，明的工作作風是強悍果斷的，總是處於一種趾高氣揚雷厲風行的工作狀態。今天這是怎麽了？竟然有些心不在焉的慌亂與不安。仿佛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一般。
明仔細想了想，捋了一下頭緒，並沒有漏掉什麽重要的事情啊。況且即使有什麽會議安排或者重大案件的討論，辦公室主任一定會事先通知和適時提醒的。想來想去，沒有什麽遺漏了的大事情，但是心裏就是有一種飄忽不定的慌亂感覺。
可能是太累了。明仰頭靠在高高的椅背上，閉目假寐。突然手機響了起來，明被嚇了一跳，以為又有什麽大事發生，最近城市治安不佳，犯罪事件屢屢發生，忙壞了他這個公安局長。
於是他趕緊抓起手機：“喂！什麽事？”
可是響聲還在繼續。怎麽回事兒？明四處張望，原來是拿錯了手機。他拿起的是工作手機。而響起來的卻是他的私人手機，這個號碼隻有家人和親近的朋友才會用。
明拿起手機一看，原來是高中時代的鐵杆偉打來的。
“偉，什麽事啊？如果是喝醉酒，被老婆罰跪我可不管啊！” 明在公安局一派嚴肅威嚴的表情。可在老同學和好朋友麵前，卻總愛插科打諢，胡說八道。
“明，你知道咱們同學今年有畢業三十年的聚會嗎？” 偉說。
“你糊塗了，我怎麽不知道，不是下個月嗎？” 明覺得偉好奇怪。
“不是，我當然知道你知道，我是說你知道誰要參加嗎？” 偉有些拗口地說。
明好笑又好氣的說：“偉，你繞口令呢！有事說事，別賣關子，每年聚會不就是那些人嗎？”
“今年聚會的人數會是有史以來最多最全的一次，你猜一猜，都有誰從來也不參加聚會，但是今年卻會回來？” 偉賣著關子。
“嗨，不就是外地的那幾個嗎？在杭州開工廠做生意做大了的力，或者是在北京做了局長的軍，難道是出了國的那幾個要特意回來參加同學會嗎？其實他們回國探親時也都是聚過了的。所以一點也不稀奇。” 明覺得這種猜測好無聊。
“不對，是一個你絕對想不到的。” 偉吊著明的胃口。
“你趕緊說吧，我一會兒要去法院開會，然後還得去政法委匯報最近那個殺人案的破案進展情況。忙得焦頭爛額的。沒時間陪你猜謎底。” 明覺得偉真是太無聊了。
“明，我告訴你吧，是馨要回來參加同學聚會。” 偉說。
“什麽？馨？怎麽聯係上的？她現在在哪裏？” 明驚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一連聲的發問。
偉說：“哈哈！你看你，沉不住氣了吧！告訴你吧，是芳找到她的，馨現在在北京。一個月後會回來參加三十年聚會。”
偉停頓了一下, 最後又補了一句：“其它的詳情我可不知道了，你別問我，到時候你自己去問她吧！看來局長大人是真忙啊！哎，你多長時間沒有查微信，馨周六就被芳拉進了群裏。你可以和她私信直接聯係。”
明的腦子一片空白，思緒翻滾。他不記得怎樣與偉結束了電話，也不記得偉後來又開玩笑的說了什麽。放下電話後，明就開始神思恍惚起來。
三十年的時光，就在明的眼前和腦海裏重疊交錯，沒有時空，沒有情節，如同電影裏的蒙太奇，穿越在回憶與現實裏，又將它們一串串地連接起來，交織在一起，綿綿的在思緒的大海裏沉浮翻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