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陸醫生應該好好檢討一下,為什麽我那位向來冰山一樣的內弟不來請教您這位專家,一天到晚追著我跑?我都快受不了這小子熱氣騰騰的臉了。對了,他答應了,要賄賂我一套卡拉威的球杆。我下周回去就叫他兌現。”
“陸陸追著你問什麽?”
“嗬嗬,不告訴你。除非你,”
我嗤笑一聲,摁掉電話,轉手給陸陸撥了過去。響鈴過程中,楊一鳴發來一條消息。我點開瞄了一眼。
“索賄未成,陸爺精明啊。本人內弟問,他未婚妻啥時候能回去上班?這小子是不是屬周扒皮的?”
電話接通,陸陸沒接,直接轉進了留言。我收了電話,繼續往家走。還沒進家門,手機又響,我接起來。章洋那嬉皮笑臉的聲音衝入耳膜。
“姐,今晚得閑不?”
“什麽事?”
“您工作忙,白天未敢打擾。我就想著,晚上找您掏掏心窩子唄。楊哥要是有空,請他一起來。”
我笑了起來,“本來不忙的,最近這個月邪了門。連帶著我這手機也雞犬升天,一天到晚的花枝亂顫。”
他諂笑一聲,“那是應當的。姐,您多重要一人物啊。我這樣的,還不是指著您能否賞口飯吃麽?”
我接著笑,“是指著我能否賞你個內幕吧?我可醜話說在前頭。本人簽了保密協定,謝絕任何內線交易。”
“哎,姐,您這話就說岔了不是。咱也多少年沒聚了對吧。我現在人在臨江,還不得可著勁地盡點孝心麽。當年您在天馬東街,那可是打遍一街無敵手。咱們這樣的,不都是見著您就小雞啄米繞路走麽。就為了玩那個賽車遊戲,您揍了我和陸陸多少回,記得不?那威風,誰見過呀。”
“這麽說,閣下是想來算總賬了?”我笑笑的問。
“哎,不急不急,等我結婚的時候咱再算。”
我默默無語。
電話裏的人急切加到,“哎,姐,您可千萬別惱。未必我這新娘子就是我想要的那人呢。未必您這異姓弟弟就比親生的那個猥瑣呢。今晚我也喊了您那位親的弟弟,他答應了。如果您和姐夫有空的話。”
我沉吟片刻。“這麽說,二位要決鬥,缺一和事佬?”
“正是。說來慚愧,三十年的交情,毀於一旦啊。”章洋歎息了一聲。
“到了能出人命的份兒麽?”我淡然問道。
“倒還不至於。就是尷尬!姐,您是不知道,在公司裏,我們倆依然是好得蜜裏調油。這外人看了,準以為我跟您那親弟弟上過床了呢。就是猛一回頭,這人的眼神兒不大對勁。姐,您是知道陸致成的。自帶冰箱功能!震得我這單純的小心靈啊,哇涼哇涼的。我心裏想,我TM不就是覬覦了一下你的心頭好麽。不是還被你那心頭好貶到了地獄第十九層麽。姐,您是不知道,他們倆一個燒火,一個加冰,這是要把我整段兒紅燒呀。您知道他二位的菜譜,到底是個什麽方子麽?”
我邊聽邊像某些人說的,活動著臉部肌肉。
“章小洋啊章小洋,其實我覺得,未來的章太太挺幸福的。就是那腮幫子上,可能容易長皺紋兒。”
“喂,我問你”,我正色問他,“你說,你真的愛上了許小妹?”
“是啊,真正愛上了。”他瞬間回答。
“那,如果有的選的話,許小妹和上次那個你差點請大家喝喜酒的朱安娜,你會選誰?”
電話裏的人沉默了。我說的那位朱小姐,是章洋在法國留學時的女友。兩人同居多時,章洋父母發過婚宴請柬的,最後不知為何,還是不了了之。我聽陸陸提起過。
就在我以為我不會聽到回複的時候,耳邊傳來章洋沉靜的聲音。
“我選秦月。”
我微微一愣。
“如果有的選。我選秦月。”
我一震,連忙愧疚地說,
“好,知道了。晚上幾點,什麽地方,你給我發個定位。楊一鳴出差去了,我自己過來。”
章洋停頓片刻,朗聲笑道,
“姐,我來接你吧?或者叫陸陸來接你。”
“我還是自己打車吧。回頭二位要是沒被酒瓶底劃破相,不急著去急診室整容的話,我再開上你們哪位的寶馬,把兩位公子安全地送返各自的香閨。”
黃昏時分,霓虹初起。街上熙熙攘攘,很是熱鬧。
我坐在陸陸身邊看他開車,嘴角含笑,身心舒泰。他轉著方向盤,悠然問道,
“姐,你心情很好,有什麽喜事?”
“明知故問。我從小就喜歡看人打架,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瞥我一眼。
我吸了一口氣,決定不再逗他。
“第一件呢,雖然我答應過許小妹不會泄露任何她與我之間的對話,但還是可以知會你們大體情況。她的狀態不錯,恢複得比我想象得要快。”
陸陸微笑起來,溫言說道,“姐夫也跟我說,如果她願意的話,下周可以回去上班。”
我白他一眼。“就為這麽句話,給此人騙去了一套球杆?陸總可真大方啊。”
他笑,“應該的。要不是姐夫及時趕到。”他頓住了嘴不說。
“喂,陸陸,你不會為了這件事,以後一輩子都被楊大騙子吃得死死的,任他差遣吧?”
陸陸溫和地說,“姐,你跟姐夫和解啦?”
我愣了一下。嗨,我這自報家門還挺順暢的。我笑了笑,爽快地點點頭。
陸陸開心地說,“確實是件喜事!”
我們相視而笑。
他接著問我,“還有嗎?還有其他高興的事嗎?”
“就是你說的,我跟楊大騙子和解了。大概不會離婚了。”我笑著告訴陸陸。
“從來也沒人覺得你們倆會離。”陸陸淡笑接口。
我也微笑,歎息了一聲。
“哦,對了,還有件事,”我接著說,“也算高興的事吧。小帆16號生日,你知道的,我打算那個周末在他曾祖母那兒辦個聚會,你能來麽?楊一鳴也會趕回來。”
陸陸猶豫了一下,“我會提前送楊帆禮物,”
我未等他說完,快速截住他,“我是準備搞個驚喜爬梯。楊帆的同學朋友我都不認識,打算重點邀請一位名叫許航的可愛小朋友,”
我話音未落,陸陸立即接了過去,“我一大早就來。需要我去接人麽?”
我哈哈大笑,“可憐,我們家阿哥的麵子真大。他這親舅舅可真疼他。”
陸陸的臉有些紅。我笑著表示理解,
“你不來你親外甥的爬梯,本來打算做什麽?約許亦真去看電影?”
他沒有說話。
我看了看陸陸的臉色,想起許小妹那晚滿臉淚光的樣子,和她說的話。
“我是真的知道錯了,陸醫生,我知道我是一個罪人!可我之前不知道啊。我不是故意要表現得那麽不知羞恥的,我是真的忘了啊。現在我全都想起來了,我想起了一切。我絕不會再奢望什麽。”
我歎了一口氣。決定用同樣的問題,質詢一下身邊這個二愣子。
“陸陸我問你,如果一個人犯了很嚴重的錯,覺得自己是個罪人,那人是不是就不配再按照他的想法過他的人生?”
陸陸看著我,眼底湧現一種沉鬱的神色。
“姐,我承認,我犯了很嚴重的錯。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真的象是犯了罪。我不知道亦真什麽時候才能完全康複。”
真是服了這個呆 瓜。
“我不是說你!俗話說的一點不錯,戀愛確實讓人弱 智。你們倆個,還真是婦唱夫隨。你自然是有錯,她就沒有錯嗎?她如果足夠愛你,為什麽不早早對你披露實情?”
我身旁的人靜靜無言。
“別又在那兒瞎琢磨,心較比幹多一竅了。你說你們這幫人,這談戀愛跟破案似的。有什麽想法非憋著不說,要對方猜。猜中了您二位的戀愛就比別的夫妻高級些啊?真是奇了怪了。”
我感概,“為什麽你們不能坐下來,當麵鑼對麵鼓的,把話說清楚呢?非要玩躲迷藏,好玩是吧?”
我一連串的攻擊,沒得來任何回響。過了好半天,陸陸才開了口,“這都怪我自己。我因為嫉妒章洋,嘲笑亦真未婚先孕。所以,她對我已經喪失了信任,即使我後來向她道歉。”
“拉倒吧。我倒不覺得許小妹是那麽斤斤計較的人。也許是社會大環境,加上她那個聰慧早熟的兒子,讓她不敢放下心防吧。即使她對你已經心有所屬。”
在那一刻,陸陸忽然轉過頭來看我。他的眼中,霎那間綻放出一片燦爛的煙火。
“姐,你剛才說,亦真她對我,”他喃喃說道。
嘟--嘟--周圍有車滴我們。我氣不打一處來,“小心開車!看著路!”我衝他大喝。
他立即回頭,把握好方向盤。
我狠狠地說,“酒不醉人人自醉。你還沒跟章小洋喝酒呢,現在就打算照顧警察生意了?”
陸陸認真地開著車,嘴角彎了起來。他繼續說道,
“姐你說,亦真她現在。”
我歎了口氣,“我可沒告訴你任何事。我都是從你以前跟我說的,已經發生過的事實來推斷的。一個女人,電閃雷鳴的晚上,跑去一個年輕男人的家裏。這男未婚女未嫁的,什麽意思?”
陸陸不語。似乎在等待我的下文。
“你的頭頂擺過這麽大的虱子麽?”我嘲笑他。
“許阿姨說,亦真有失憶。我不知道她現在記得什麽,心裏在想些什麽。”
陸陸快速看我一眼,有點眼巴巴的樣子。
我燦然一笑,“別詐我啦,我不會說的。你以為,你拿你那雙星星眼朝我眨巴眨巴,我就忘了基本原則啦?我又不是許小妹。就算我忘了原則,我還想著對人家章小洋公平一點呢。人家剛才還說,你和許小妹一個架火烤他,一個拿冰塊砸他,問你們二位打算怎麽地作弄他呢。做人總不能一點惻隱之心都沒有吧?”
說話間,我們到了地方。
名字不錯,“一夢之地”。燙金招牌,隱隱於夜幕之中閃耀,流光溢彩。那是一個很幽靜的會所,大廳裏昏沉沉的,四壁幾盞幽藍的壁燈,象是進了水簾洞。吧台那兒倒是熱鬧,一群人圍在周邊,喝酒看球。幾塊巨大的液晶屏,沒放出什麽聲響。另有音樂浮在空中,節奏頗有韻律,飄飄蕩蕩。
陸陸扶著我的肩,往吧台的角落空位走去。他安頓我坐下,前去問侍者要飲品。眼前屏幕上,全世界放著差不多的內容。一群荷爾蒙過剩的成年兒童,搗鼓著一個破球,左衝右突,半天搗鼓不進球門。引得另外一群成年兒童,在屏幕之外跟個二傻子似的,一會兒鼓掌一會兒罵娘。
陸陸拿了兩隻玻璃杯過來,遞給我一杯,
“果汁,加了一點Rum,應該不難喝。”
我微笑接過,灌了一口。
“這什麽玩意兒,刷鍋水似的,這叫不難喝?”我懷疑地問他。
身後有人哈哈笑起來。我回頭去看,章洋臉上正盛開著笑容。他舉起拳頭,向陸陸伸去。陸陸握拳,和他對碰了一下。兩人寒暄兩句,章洋開開心心地坐下。
我笑著問他,
“還有人呢?”
章洋的笑容凝在臉上,呐呐問道,“還有誰。我楊哥也來麽?”
我淡然笑道,“楊一鳴現在在昆明,溫山軟水盡享美人恩呢。我是說,怎麽你們倆都這麽克己複禮,沒把故事女主角給請來呀?”
陸陸在我身邊重重落座,
“姐,你別開玩笑了行不。我們倆今天就是想當麵問問你,下個禮拜亦真回去上班,我們該怎麽辦。我本來想找個安靜的地兒,在家也行。不想來這種鬧哄哄的地方。”他環顧了一下周圍。
章洋在我另一邊道,“哎,兄弟,你是放心到我那兒,還是我放心到你家啊?你打剛才起跟我說的私話,比這兩周都多吧?安靜地兒,我怕到時候大眼瞪小眼,咱姐替咱倆躁得慌。”
我舉起雙手,“你們倆打算隔著我揮拳頭,把我夾成一肉餅是吧?”
他們倆消停了。
“說吧,打算把許小妹怎麽分?一個人分上半夜,另外一個人下半夜?”我冷酷地說。
左右兩人沒說話。
章洋猛歎一口氣,“哎,兄弟,咱這是找錯人了啊。本來還想著找個醫學專家好好地谘詢谘詢,這不明擺著一女流氓麽。失策失策。你忘了她老公那句名言啦?”
陸陸接口,“是啊我忘了,不該給她拿酒的。我忘了陸爺沾酒就醉了。”
我舉起手飛他,沒打著。
沒等我轉過身,章洋立即說,“不敢不敢。我發過誓,永遠不敢喊姐您那尊號。”
我拿手使勁搓了搓臉,趁著頭還沒有完全昏之前,先把最重要的話告訴左右這倆人。
“第一,你們倆以後都省省,別想從我嘴裏撬出一毛錢有關許小妹的情報。”
“第二,不管最後誰贏了,另外一個都給我老老實實地呆著,不許真傷心。”
“第三,許小妹目前狀態還可以。我可是費了老牛鼻子的勁!別給我搞破壞。我奉勸兩位大哥,把時間倒流回一個月以前。這一個月,就當做了一場夢。她不說,你們不問,就當彼此是普通同事,Okay?”
不知道為什麽,陸陸端來的那杯刷鍋水,真的還挺上頭。我開始昏沉起來,眼前有點發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