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地公園的大坡上麵向南方,高大的櫻花樹花冠如雲,雲下人頭攢動。 目光的盡頭是伸入內陸來的安大略湖,被湖濱路隔成了一個長長的池塘,深藍色的湖水靜謐清亮, 在和煦的春風下粼光閃閃。 水邊有柳,枝軟葉翠,絲絛一般垂落下來,正好映上粼粼的波光。 樹下有人,長身而立,擎了長長的魚竿垂釣,人的心思卻是不在魚線上,時不時地扭過頭來和坐在小馬紮上的同伴說上兩句, 滿臉的笑意。水上有鳥,滑翔的海鷗, 成雙成對色彩豔麗的鴛鴦, 還有脖頸頎長的白天鵝, 離岸遠遠的,離人遠遠的, 保持著展示著優雅的姿態。
季節的能量真是巨大, 隻要溫度濕度適宜, 春色便會如煙花衝天, 在刹那間綻放。
上周的周末Emmy沒有回家, 帶Allen過去串門過夜,飯後沿湖邊棧道漫步, 眼見水邊柳色漸起, 如霧似煙。回來的一周裏, Allen經常會拉著我到林子裏看鳥。早春的樹木,枝頭色彩寡淡, 離得近了, 看到了包裹得緊緊實實的春芽頂上裂開了綠色黃色紫色的口子。 鳥叫聲明顯得多了起來, 嘰嘰啾啾,有長有短,一樣的清脆婉轉,在林間在耳邊飄蕩。眼光循聲而去,有鳥兒在換上新綠的針葉樹裏隱了身, 有鳥兒在靜寂的枝頭站成了畫, 更有鳥兒振翅如電,在疏落的枝椏間影子一般滑過。
林子就在家的旁邊, 隔了幾戶人家的距離。 林子裏的樹木高大瘦削挺直, 仰頭順著枝幹向上, 再向上,到達細枝末節姿態如畫的樹梢,樹梢後麵天空作背景, 是令人心醉的藍, 單一純淨, 又深邃無邊,像海, 卻沒有海水的沉重感。枝條隱翠,粉麵含春,清風微拂,攪動天空輕盈的藍色,風情頓起。 又有調皮的鬆鼠, 拖著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 在那細韌的最高處,晃晃悠悠蕩起了秋千。唧-呃-滴-滴,唧-呃-滴-滴-滴,黑頭山雀別具一格的歌聲,浮蕩在林梢之上, 在水一樣無形無際的藍色裏,自由歡快地遊弋。
林間有小溪, 潺潺而過。 我和Allen靜悄悄地蹲在溪邊,眼睛一眨不眨,關注著溪流對岸的灌木叢。 我們就假裝自己是樹好了, Allen對我用氣聲小聲叮囑著。 散步時, Allen和我曾經在這裏看到過一種很小的鳥, 翅膀扇動如蝶,熱切的眼光去追尋,好不容易在灌木密集的枝椏裏把它鎖定, 待要定睛凝神細看時, 它卻又忽閃忽閃飛走了。 我們自作主張, 給它起名蝴蝶鳥。蝴蝶鳥是綠色的, 幾次邂逅之後, Allen有了定論。 我眼神不好, 平時不習慣戴眼鏡,遠遠看過去, 那鳥兒在我眼裏就像一隻翻飛的蝴蝶, 顏色卻是不大瞧得清楚的。 因為身形小, 又很少在枝頭停息, Allen一直也沒有能夠用相機捕捉到它的身影。 有一天心血來潮, Allen建議我倆在溪邊蹲成兩株矮樹, 靜待蝴蝶鳥的光臨。 結果是差強人意, 蝴蝶鳥不是青鳥,並沒有欣欣而來銜住我們拋出的橄欖枝。
穿過這片林子, 那麵是一個麵積不小的社區公園,公園深處,也有一條無名小溪。這條小溪比林子裏的那條粗壯很多, 河水雄渾有力,嘩啦啦一路歡歌,注入公園底部的一個大池塘。 河邊塘邊水草豐美, 樹木蔥鬱, 是鳥的天堂。 這裏是我和Allen看鳥的另外一個根據地。 沒有想到的是,跟我們捉迷藏的蝴蝶鳥, 在諸紅色的人行小橋邊上,現了原形, 而且一下子就來了四隻, 小巧的身型,黃綠色的羽毛,在蘆葦蕩的上方, 我們的眼前,扇動著蝴蝶一樣的翅膀,孩子氣地追逐打鬧。
多麽幸運的一天啊, Allen禁不住感歎。眼前飛著蝴蝶鳥, 身邊的樹上站著苗條的大黑鳥 --大黑鳥有一條細長的尾巴, 聲音粗獷,每叫一聲,雙翅都會彈簧一樣拉開抖動一下,像是積攢了全身的氣力才湊成了那聲鳥鳴。 當然還有草地上蹦蹦跳跳的紅胸脯知更鳥。在這裏,沒有比知更鳥更常見的鳥兒了吧。 草地上, 枝頭上, 屋頂籬笆尖兒, 哪裏都可以看到它們胖乎乎的身影。 知更鳥不怕人, 看你走近, 它會踱幾步躲開, 跟你拉開距離之後, 再回過頭來好奇地對你定睛注視。
Allen愛鳥愛動物, 我愛花草樹木。所有的出生和成長都能帶給我難以言喻的欣喜和快樂。 蹲在林中溪邊,Allen聚精會神眼睛向上等待蝴蝶鳥,而我垂頭間看到了腳邊堪堪破土而出的新芽,芽頭肥大光滑碧綠, 一顆兩顆三顆四顆五六七八顆, 像星星,又像是眼睛,在林中小徑的兩邊連成了片。下次回來時, 嫩芽打起了小傘;再次經過, 彎曲的小傘撐開了, 兔子耳朵般支棱著, 是五六片鐵鏽紅的葉子。頭頂上的樹木也在分分秒秒發生著變化, 春芽頂上的裂口越來越大, 有翠柳的的葉片擠了出來,有棕紅的須子吐了出來, 有新鮮的花瓣綻放。 空氣裏彌漫著生長的氣息, 可以聽得到生長的聲音, 說的就是這個時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