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我徹底離開了律師事務所,全身心地回歸到本單位的技術工作。
一年後,正如部門領導原先向我承諾的,我們公司通過財政部申請到了世界銀行的軟貸款,通過國際招標向法國某大公司購買了專業技術軟件包。根據合同約定,法方將於1988年10月在巴黎對中方進行軟件技術培訓和開展共同工作。經北京**部批準,中方代表團成立,我有幸作為最年輕的成員入選。
去法國前,我們專程去北京接受了外事紀律的學習培訓,無非就是認認真真走過場。按照當時規定,公派出國可以領取500元人民幣服裝費,專門用於定製全套西裝,所以當年國外有個說法,隻要看到一群人都穿著西裝打著領帶,東張西望的一定就是中國人:)。
國慶剛過,我就告別了太太和才兩歲的女兒出發了,那時候公派出國還是很難得的機會,人人羨慕,公司外事部門還專程派車來家接我去虹橋機場,太太也是戀戀不舍地一直跟著到機場送別。有意思的是,當時規定代表團必須在北京集合一起登機,所以我是從上海飛北京,第二天又隨代表團從北京飛虹橋機場,來回奔波、勞民傷財啊。
記得那天晚上,我懷著激動的心情,終於在虹橋機場出關,登上了飛往巴黎的航班。飛機在阿聯酋的沙加機場降落加油,旅客在機場小歇一小時左右就繼續往西飛去。
打小我就喜歡看西方經典小說和電影,雨果的《悲慘世界》、《巴黎聖母院》、小仲馬的《茶花女》都使我對法蘭西文化和浪漫之都--巴黎充滿著憧憬和幻想。這是我第一次走出國門,來到花花綠綠的西方自由世界。
當我走出巴黎戴高樂機場時,仿佛是在做夢一樣,完全陷入一種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感覺之中。
我們入住的奧林酒店位於巴黎的中央商務區拉德芳斯,鄰近塞納河畔,巴黎地標建築之一的新凱旋門亦坐落於此。那時候代表團執行的是費用包幹製,所以我們三個人住一房一廳的帶廚房的標房,我最年輕,自然就睡廳裏的加床。為了節約經費,我們從國內帶了許多大米和卷子麵,還有罐頭鹹菜和榨菜等,酒店附近有超市,所以早晚餐自己做,午餐由法方負責。
第二天一早,法方公司負責接待我們的潘小姐來酒店,帶領我們坐地鐵去市中心總部大樓,就此開始了一個半月的巴黎生活。
由於法方為我們準備了地鐵月票,所以我們除了每天上下班外,隻要有空餘時間就坐地鐵四處亂轉,領略了時尚之都的種種風情。那個時候巴黎的治安情況良好,在享受四通八達的地鐵便利之餘,我總是感歎上海何時也能建設類似規模的地鐵啊!每天早上我們從市中心地鐵站出來後,最大的感受除了新鮮的空氣外,就是街邊眾多的花店、報攤、麵包店、咖啡店,散發出獨特的大都市氣息。尤其是麵包和咖啡的香味至今令人難忘,當然報攤上比比皆是的精美裸體刊物也是令我們這些劉姥姥們驚詫不已。
記得第一次法方正式宴請我們吃舉世聞名的法式大餐,時間定的是晚上八點,我當時真納悶,怎麽會那麽晚呢?後來才發現法國人通常晚餐就是在那個時間,我記得那是在市中心一家非常優雅的法國餐廳。前菜甜點什麽的都是法國人統一點了,我們每個人各自點自己的主菜,我記得自己點的是法式牛排,配的紅酒,那個味道對於八十年代的年輕人來說,簡直是至高享受了,一頓晚餐整整持續了兩小時才結束,也就是在那次晚餐後我知道了法式鵝肝原來也是道名菜。
每到周末,我們總是結伴去巴黎著名旅遊景點參觀,羅浮宮、埃菲爾鐵塔、凱旋門、巴黎聖母院、凡爾賽宮、香榭麗舍大道無不留下了我們的足跡。法方還出資請我們參加一日旅遊團,去遊覽了楓丹白露等風景名勝。除了參觀景點,我更喜歡去逛的還是巴黎的露天市場,那裏可以看到巴黎的風土人情和許多價廉物美的各式商品,可惜那時的我們連張可以刷遍天下的信用卡都沒有,兜裏憋憋的,根本買不起,更別提巴黎的奢侈品了。
盡管我們有節約歸己的法郎,但是這些錢主要是要用於回國購買大件家用電器的,所以僅存的一點小錢是不敢亂花的,記得是潘小姐介紹我們去了中國駐法國大使館的招待所小賣部,那裏的商品比較符合我們的消費層次。我記得我在那裏為太太買了瓶香水,為女兒買了一對法國皇家衛兵的娃娃,另外在超市為父親和嶽父買了點起司,給辦公室同事買了點巧克力,也算是禮物了。
結束訪問回國後,根據當時的規定,因公出國人員可以免稅購買一大一小家用電器,於是我拿著節約下來的外匯,在上海陝西南路上的出國人員服務部買了一台菲利普21寸彩電,和一台夏普吸塵器,也算不枉出國走了一回。
記得在那一個半月中,我們還遇到了法國工人大罷工,馬路上到處是遊行的人群,那天中午,我們看到法國公司餐廳裏人一下子人少了很多,一問才知道都去遊行了,法方專家說罷工已經成為法蘭西文化的一部分了,他們員工有罷工的權利,老板不能因此開除員工,但不上班的時間工資會被扣的,我們也算是長見識了。
就我的職業生涯而言,第一次出國所學到的專業知識,包括熟練使用軟件,確實是獲益匪淺,奠定了我後麵數十年專業工作的堅實基礎。由於當時代表團成員中大部分是官員和中年技術人員,後來都飛黃騰達,另謀高就了,隻有我還是幾十年如一日,仍然戰鬥在原先的技術崗位上,一不小心就成了國內該技術領域的專家,常年受邀去各地講學授課,走遍了除西藏外的所有31個省市自治區,也算是一招鮮,吃遍天了:)。
34年過去,彈指一揮間。其間我曾幾度去歐洲參觀遊覽,可卻一次次與巴黎失之交臂。如今上海已經高速發展成為東方的巴黎,但重返法國一遊的願望始終在我心中。。。如果沒有這次疫情爆發,我或許已經陪太太漫步在巴黎街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