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壇現在流行連載,咱也試著搞一個。主要內容是幾年前回國和家人聊天,順手寫下的幾個故事,當時想著講給孩子聽。因為看了小C 寫的殺豬,想起了這些故事。咱們不但看過豬跑,吃過豬肉,還知道豬肉是怎樣長出來的!文字可能羅嗦了些,也沒空仔細修改了)
經過歲月的過濾,童年往事的點點滴滴變得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值得回味。當時的環境是艱苦的,文化和物質生活都及其貧乏,但對於剛剛開始的人生,生活充滿著新奇,也充滿了希望,留下的記憶也就有了天然美麗的光環。記錄下這些真實的往事,或可作為那個時代的幾幅速寫畫麵,給想了解那個年代生活的人提供一些真實的素材。
(一)林場養豬的故事
春天是抓豬崽,開始養豬的季節,因為很快碧綠的山野能提供養豬的免費飼料-----各類山野菜。
那時候,養豬是生活的必需。平時唯一能買到肉的地方是交通不便的城裏,並且大部分家庭也負擔不起。所以養豬改善生活也成了家家戶戶不能動搖的信念。
豬崽是父親去附近的村裏買來,十多斤重的小豬,或白或黑。有的年頭買來的豬崽會格外挑食,生長慢 ,一直長不大,稱作“秧子豬”;運氣好豬崽會“很上食”,啥都吃,呼呼地長分量。所以,年底殺豬時,究竟是一頭令人喜愛的大肥豬,還是令人失望的瘦小玲瓏型,很大成分是看運氣了。
家家戶戶的豬圈通常是在前院最遠的角落,因為夏天會臭氣熏人。木杆柵欄圍成幾個平方米的方形,一邊連著人字形能防風雨的豬棚,地麵上鋪上幹草或麥秸。
新買來的豬是要關在圈裏,不然會跑丟。每天早晚要拎著豬食桶,倒進圈中的木槽裏。慢慢地可以把豬放出來,在家門口一吆喝,豬就會顛顛地跑回門前吃食。
豬飼料是個很大的問題。那個時代,人的糧食都是定量的,勉強能不餓。豬飼料要父親通過各種關係勉強買到一些麥麩,酒糟,甜菜渣,豆餅之類。但這類飼料量很少,並且相對當時的生活水平來說,也太昂貴,隻能作為補充。所以,大部分時間山上的野菜就成為豬的主食。
從春天到秋天,隻要天氣好,差不多每天我都會和同學結伴跨個小籃子到山裏去。山裏的野菜是非常豐富的,貓爪子,猴爪子,燕尾巴,穿尖子,老山芹,黃瓜香。。。還有田邊地頭的刺菜,灰菜,莧菜,蒿子尖等。
不過一到山裏,我總是玩兒心大發。找鳥窩,挖野花,采酸不薑(一種酸酸的可食植物),找野果。晃晃蕩蕩到了肚子餓該回家時,常會發現筐子裏的野菜還沒滿呢,這時我會趕快找棵椴樹,擼下一些寬大的葉子,蓬蓬鬆鬆放籃子裏就回家了。
要是靠我采的野菜養豬,豬大概早就餓死了。豬食主要是靠能幹的母親采來,所以她也從未介意我的小把戲。母親每天在苗圃上班,盡管很辛苦,下班後還是要拎上一條麻袋出去挖野菜,有時身體不舒服也得去,因為豬總是要有食吃。我會跟母親一起去,後來妹妹長大些也會跟著母親的後麵幫忙。母親動作很快,很快麻袋就見滿。這時候的我也不會偷懶。
采回來的豬食要用刀剁成小段,放在大鍋裏煮爛,再盛進一個小缸裏。天熱會發酵,變得酸酸的。豬通常都很愛吃。誇嚓!誇嚓!一槽子很快見底兒。如果不愛吃,喂食時會撒些麥麩之類,豬就會吃得很香。
當豬能知道自己認路回家,很多人家會打開圈門,把豬放出來,讓豬自己野外去覓些食物。豬也夠聰明,到了晚上蹶噠撅噠跑回家再補充些食物。
到了秋天收獲的季節,人和豬的日子都好過多了。山裏的橡樹用力一搖,劈裏啪啦橡子會掉落一地。父親母親一起會成袋子撿回家,丟給豬,豬吃得很香。豬食鍋裏的野菜上麵會放些土豆,南瓜之類的。有時候打開鍋,嚐一口土豆或南瓜,好甜好香,那豬就要少吃幾口了。土豆和南瓜用搗碎和野菜混合一起。豬吃得高興,也快速地長肥。
除了辛苦,養豬還是有意外風險的。有的年頭,一場瘟豬會有多家受災。豬死去,幾個月的辛苦就打了水漂,冬天殺豬的指望也落空了。這是養豬最大的不幸,並且也隻能聽天由命。
有一年開拖拉機的司機李XX清理車庫,把拌了俗稱“藥三輩”的劇毒老鼠藥的糧食倒在車庫旁的樹林裏。結果毒死了差都多林場半數人家的豬,又差不多半數人家的狗吃了豬的嘔吐物也死去了。我們家不但豬被毒死,我心愛的狗也被毒死了。那是我養過的第二條狗,也是最後一條狗,非常忠實懂事。自家的豬門口吃食的時候,它就安靜地守在旁邊。其他豬或狗來偷食,它馬上把它們趕走。等豬吃完了,他會舔豬槽裏剩下的殘渣。當時我已在城裏讀高中,聽說拉了整整一車廂的死豬死狗拉到野外深埋。那時的法律不健全,沒人深究,也沒有人承擔任何責任,受害者隻能自認倒黴, 沒有任何賠償。
養豬還有一個擔心就是痘豬。豬散養外麵,隨意覓食,很容易感染豬囊蟲,俗稱痘豬。殺豬時,卸下豬頭,第一件事兒,大家會瞪大眼睛看豬肉切口上是否有白色豆狀的囊蟲。人也會因為接觸豬肉上的囊蟲,特別是吃了沒熟透的病肉而感染囊蟲。林場每年都有個照相師傅來,小小的個子,很慈善的樣子,我們家有很多林場時期的照片是他拍照的。當時他的一隻眼是失明的,聽說就是得了囊蟲病,囊蟲順血管遊進眼裏。
因為危險,痘豬是不建議食用的。記得小時候看露天電影,正片之前的加演片通常是新聞簡報或科普片之類,不止一次看到關於豬囊蟲片子,深知其危害。好像公家會低價收購病豬,然後會高溫處理加工。但養頭豬實在不易,如果痘不嚴重,人們會冒險食用。隻是吃時要格外小心,確保要熟透了再吃。
我們家有一年不幸中獎。但非常非常輕微,猶豫之後實在舍不得放棄。最後決定留下來吃,不然家裏就一冬天沒肉吃了。幾十年過去了,幸好全家人都沒事兒。
因為生長的時間有限,從春天到入冬,家家的豬也就能長到二百斤剛出頭。有一年母親和鄰居張姨決定要贏在起跑線上,來年養頭超級大肥豬,於是在冬天就買了個豬崽。可養到第二年的初春,實在沒有飼料可喂了,隻好忍痛把辛苦喂了一冬天的豬崽賣掉。結果林場的領導孟XX說賣豬是走資本主義道路,每人罰款十元。那個年月,打工一天也不過掙一元錢。母親和張姨至今也難以忘懷此事。荒唐年代,這種無天理的事兒人人都經曆過一些。
現在鄉下不知是否還需要自家養豬了。對養豬本身我也沒有太多的懷念,懷念的是全家人圍繞著養豬,人人努力貢獻的生活點滴,還有當年對殺豬那種期盼和吃殺豬菜的那份滿足。
現在,飯店裏所謂的殺豬菜算是能給人一點點回味吧,但當年的感覺是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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