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百合情無限－一個印第安女人的自述

我的家在北美西海岸的喀斯喀特山脈（ Cascade Range），這裏是上天賜予印第安土著的仙境，山巒疊嶂，大大小小的湖泊不可勝數。湖水碧藍冰冷，波光瀲灩，倒映出樹影曈曈浮雲片片。仙境裏生活著許多野生動物， 如熊、美洲豹、麋鹿、山羊、狼獾……禿鷹也在這裏築巢 。

在幽深的峽穀中，森林密布，野花五彩繽紛不計其數，最能代表喀斯喀特山脈春天的是北美百合（common camas）。它們在野地裏旺盛地長成一片，葉子細長似雜草，花梗直立似印第安人的圖騰柱，花兒形似天上的星星有序地排在花梗兩側，六枚細致的藍色花瓣上黃色的花蕊清晰可見。盛花季節，你的眼前是一片“微波蕩漾”的藍色花海，從山腳一直延伸到遙遠的天際。這誘人的藍是如此純淨，配合著湖光山色，神秘得像童話裏的後花園。

是的，北美百合是上天賜給印第安人的“後花園”的一份厚禮，幾百年前，它是美加西部印第安人賴以生存的主食。 它的塊根富含人體無法吸收的菊粉，烹飪後會轉化成果糖。一個曬幹的北美百合塊根在烹飪後有三分之一的重量都轉化成了糖分，是一道不可多得的主食。

但北美百合的塊根不宜生吃，也不宜加工成半熟食品，否則肚內會產生大量脹氣，不停放屁，影響食客的風度。未經深度加工的塊根的口感並不好。

我們印第安人喜歡將北美百合的塊根烤著吃。我們用石塊在百合花田的旁邊搭起一個個灶坑，升起熊熊大火，將灶坑邊上的石頭燒得滾燙滾燙的，然後將火滅掉，在灶坑裏擺上一大堆百合塊根（一個灶坑至少可擺放45公斤以上的塊根），捂好，上麵再次生火，慢慢地花一到兩天的時間烤熟。如此長的燒烤時間讓塊根裏的菊糖充分溶解，先是轉化成人體可消化的糖，再變成焦糖。焦糖將塊根染成了黑色（又稱black camas 黑百合）。充分烤熟後的塊根的口感似烤熟的梨子和煮熟的無花果的混合味道，十分可口。

除了煙熏三文魚，烤百合塊根是印第安部落最重要的貿易產品。為了增加它的賣相，我們會將紅榿木或者荔莓的樹皮和百合塊根混在一起烘烤，讓烤出的成品的顏色偏紅些，有時還搭上黑色的地衣，讓成品更好看，提高售價。

也許有人會說：天賜北美百合在印第安人的後花園，天種天養，你們可以躺著吃白食了。

說這些話的人，完全不了解印第安女人的辛勞。收割和加工北美百合可是個力氣活，絕對考驗印第安女人的毅力和智慧。 我們的擇偶標準很簡單：漁獵水平高的男人是最佳丈夫人選，采集北美百合本領高強的女子是完美的妻子形象。 一個強壯的印第安女人，僅憑一根木棍做挖掘工具，一年可以采收2000公斤的北美百合塊根。

采摘季節一般等到花季結束才開始，但鋤草必需選在開花季節進行 。 有一種叫草地死百合的(meadow death camas)植物常常和北美百合混生在一起，兩者的塊根極其相似，很難分辨。死百合的塊根有毒，人畜誤食會導致死亡。它的花是白色的，花形略小於藍色的北美百合，兩種植物在開花季節最容易辨認，務必在此時將死百合從花田裏除掉，為豐收季節做準備。 有時百合田裏還混進了別的植物，我們采用“火種”的辦法，將地麵上的其它植物除掉。

雖然現在我們也進入了文明時代，有豐富的食品可供選擇，但我們仍保持著采集加工北美百合的傳統， 代表一種文化和信仰的傳承。

遠方的朋友，當你們來到我的家園，走在飄著幾許寒煙的秀麗湖邊，極目遠眺，山藍水藍天空藍，一切都是如此美妙，任憑你的思想和靈魂在廣闊的天地間飛翔。如果你願意，也可以做“一條柔波裏的水草，油油地在水底招搖 ”。

“仙境”裏的北美百合田一望無際，藍色的花似仙女們一雙雙透亮清澈的眼睛，鑲嵌在崇峻的山嶺間。一旦你的目光和她們對接上，心頭便小鹿亂撞，山水在思念間顧盼生輝，空氣中漂浮著許多詩意。

你可曾知道，這片幽寂美好的藍色世界裏，曾經也滴著血腥，彌漫著硝煙。草木本是無情物，奈何牽動千秋萬古愁。

幾百年前， 美國政府沒有成功地阻止拓荒者來到印第安人的領地。拓荒者們擅自占領我們的土地，在我們賴以生存的北美百合牧場上進行挖掘和墾荒，導致北美百合大量消失。這些所謂的“文明人”奪走我們的故土和我們的所依所靠，破壞我們的生存模式和生活習慣，在我們中引入疾病和衰敗。 正是因為這個，我們才會反抗，才會開戰。終於，內茲珀斯戰爭爆發了。

雖然我們最後失敗了，但後世公平地記錄了 印第安人從頭到尾顯現出的贏得普遍稱讚的勇氣和技能。

 “他們放棄了割頭皮；放走了被俘的女人；對於愛好和平的家庭沒有像通常那樣進行不分青紅皂白的凶殺，並且他們以非常有係統的技能來戰鬥，用上了前軍護衛、後軍護衛、散兵陣列，以及戰地防禦工事。”

《紐約時報》在1877年的一篇關於內茲珀斯戰爭的社論中寫道：“就我們的角色而言，這場戰爭的起源與主旨完全就是一個大錯和一場犯罪”。

印第安部落的山雷酋長的著名的演說使得他千古留名：“我厭倦了戰鬥。我們的酋長們被殺死了；玻璃鏡死了，羚羊死了。老人們都死了。說“是”與“不是”的是年輕人們。曾經統領這些年輕人的人[阿蛙]死了。天很冷，並且我們沒有毛毯；小孩子們正在被凍死。我的人民，他們中的一些，已經逃到了山丘裏，並且沒有毛毯，沒有食物。沒有人知道他們在哪裏──也許正在被凍死。我希望有時間去尋找我的孩子們，並看看他們中有多少我能找到。也許我會在死者中找到他們。聽我說，我的酋長們！我累了；我的心悲痛無力。從太陽現在所在之處起，我將永遠不再戰鬥了。”
往事如風，吹走了曆史的塵煙， 退到遙遠的山林裏的我們靜守著上天給予的最後一片麗山秀水，在星輝斑斕的百合田裏放歌，內心的悠遠與平淡，你們聽懂了嗎？

如今，大都市裏的文明人大多不識北美百合，現代化的農耕文明已經大幅度縮減了它的生存空間。偶爾有些熱忱的園藝愛好者收集到幾個北美百合的塊根，當作稀有品種植在小園裏。苗圃裏也未有大量出售北美百合的。

有一位美食家向我要北美百合的食譜。他的廚房裏沒有印第安人用石頭精心搭建起來的灶坑，他不知該怎麽辦。我笑著說：“你可以用高壓鍋啊。”可是他說高壓鍋加工出來的北美百合並不美味。

為了滿足他的“吃貨”情懷，我還是因地製宜，給他設計了一個食譜：

1.    取一打北美百合塊根，剝皮洗淨，放在可以經受高溫的容器裏，加上清水，水麵正好覆蓋住塊根
2.    將容器放在烤箱裏，用100攝氏度的高溫連續烘烤12小時。建議八小時後打開烤箱觀察一下，確保塊根的顏色保持在淺黃色至焦黃之間（不至於烤成焦黑色）
3.    十二小時後，取出塊根，用刀切成片狀，沾上精鹽，用食用油在平底鍋裏把它們煎成金黃色。煎炸的過程中要注意翻動食材，避免黏鍋。塊根中的糖分溢出變成黃色的焦糖時，馬上出鍋
4.    在成品表麵撒上熏鹽（smoked salt），趁熱食，無比美味


朋友，如果你在喧囂的大城裏呆累了呆煩了，欲寄情山水，將身心放鬆幾天，就請到我的家園來吧。尋一條小船，駛向波光粼粼的湖心，湖麵藍的出奇，天空藍的澄淨，岸邊的北美百合藍的令人心旌搖曳。天空，湖水和花兒遙相呼應，恍惚間，你也玩了一回穿越，回到了野趣樸拙的上個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