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坐在車上忽然想起了父親。
彼時我們正從幾百裏之外的露營地往家裏趕，窗外的景色飛馳而過，九月的天空湛藍到憂傷。就那樣，斜倚著車窗，想起了父親。
父親纏綿病榻三年，花光了他一生的積累，也花光了我工作幾年的積蓄。
到最後已知結局將至的父親，忽然有一日拿出一筆數目不小的錢，交給母親，說是這筆錢專作日後給我的嫁妝。那時我還一個人在北京，結婚是遙遙無期的一件事。
母親從來不知道還有這樣一筆錢存在。
母親告訴我這件事時，隻是一味抱怨父親的偷偷存錢。我的感動也隨之衝淡。
當然最後這筆錢還是悉數用在了父親身上。
我一向自視淡薄物欲，不屑於談論金錢，更不喜歡被金錢綁架，做自己不喜歡的事。
隻是那天，忽然又想起這筆錢來。想起它背後的愛。
那時父親是打算放棄治療，安排後事，所以才讓這筆錢見光。
愛是什麽。我見過很多人追問，也見過很多人回答。
那天，卻忽然覺得，愛，可以是精神的。不過，最真的愛一定最物質，並且近在手邊。
比如絕大多數父母對孩子的愛。比如一些子女對父母的愛。比如一些真正相愛的愛人們之間的愛。
我相信那種肯將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押上，把銀行口袋裏的最後一分錢都為你花光的，一定是最真最深愛你的人。這世上沒有一種愛可以與之匹敵。它勝過所有的甜言蜜語。
就像父親，在他將死的時候，在他最需要錢的時候，他選擇把僅有的錢留給我。
人生一路，遇到過很多愛，而我知道，這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人這樣真實確定無保留地愛我。
隻是這樣的愛，太靠近了，以致以為理所當然，以致忽略。
幸好真正的愛，它在那裏，不消失，不轉移，總有一天，即使很多年後的一天，你會看見。
就像我，隔著十幾年，那天看著，看著，忽然就淚流滿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