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所以三次不認主,是因為同樣的壞事不宜連做三次,然而梅見卻傷了阮斌三次,雖然每次都是情非得以,可是傷了就是傷了,而且還無處道歉。你總不能殺了人,還跑去對躺在地上的人說,“對不起,我殺了你,但我真心請你原諒,請你接受我的誠意。”梅見雖沒有道歉,但也沒有不作為,相反的,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和阮斌恢複了聯係,然後又再再地傷害了他。
梅見對阮斌的第一次傷害,就是她四麵受敵的初三。她無法再忍受那種眾目睽睽之下的生活了,她想回到平靜的生活裏,眼看著要好的女同學都開始逼她做出選擇了,她已無退路。
他是那麽興奮,那麽快樂,梅見感到了隱隱的不安。如果有一天不得不傷害這個傻小子,把幸福從他手中生生奪走,她該如何麵對良心的譴責和情感的煎熬呢?
阮斌終於等到了約定的時間,梅見坐在教室等他,他再也沒想到,月櫻也在旁邊。
阮斌終於等到了約定的時間,梅見坐在教室等他,他再也沒想到,月櫻也在旁邊。
梅見很簡短地說,“我們說好了,隻做普通朋友,不是那種男女朋友關係,因為我想把心思放在學習上。你答不答應?”
阮斌想也不想地就點頭。三年了,他喜歡梅見三年了,天可憐見,如今這傻子終於得到首肯,故此所有的條件他想都不想,就全部無條件接受!
梅見又說,“那麽我就對他們說,不要來找我了,我現在是你的朋友。”
阮斌這次很開心地咧開嘴笑了。
“那麽好,再見。”
梅見和月櫻轉頭走了。
阮斌有點呆呆地站在那裏,咦,怎麽跟想象的不一樣?從頭到尾,完全沒有按照他預期的套路來!
但不管怎樣,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少年阮斌有登天的感覺。他很開心很開心,就好像一個孩子,還沒見識到整個世界的精彩,故此曆盡千辛萬苦,雖得到的不過是極普通的一件玩具,他卻視為珍寶,有事沒事就偷偷拿出來看。整個人就一個字,“樂!”
他不知道怎麽表達自己的這種喜悅。他是屬於一高興就語無倫次、口不擇言、錯誤百出的人,平日裏所有的精明能幹一掃而光,結果就變成一個小尾巴。梅見走到哪裏都跟著。梅見和他的家一個東一個西,放學他就跟在梅見後麵。梅見不理他,他又去捉了水蛇剝了皮放在她抽屜裏,想要引起她的注意。梅見還是不理,他開始送禮物。梅見終於煩了:隻有缺乏想象力的人,才會用錢來解決問題!
當然還有梅見的性格,她是一個loner。loner的意思是,喜孤獨者,不合群者,獨來獨往的人。梅見第一次聽見這個詞,是一個年輕的老師對自己的形容。他教公共演講,陽光極了,熱情極了,口才極好,課上得那叫一個漂亮!可他說,他是一個loner,所以如果在外麵見到他和他打招呼,請原諒他的怠慢。
梅見在心裏喊著,“我就是這樣的人啊!”
她喜歡月櫻,可是再近了,她就覺得有緊迫感;她也不是那麽一定要置阮斌於死地,可是他太近了,近得讓她有點喘不過氣來。她必須除掉他。
很無情可是?有點怪對不對?但年輕的梅見就是這樣,她有一次對吳迪說,“我並不喜歡自己的性格,因為難免會缺乏熱情。”吳迪安慰他說,“靜點好,女人尤其靜點好。”
梅見忍不住笑了,這就是兩個人的不同吧?阮斌是火熱的夏天,他願意身邊的人和他一起燃燒,去感受生命的力量;而吳迪是春天,和煦溫和,潤物細無聲,他從來不會做任何讓你覺得不舒服的事情。
然而月櫻這次也替阮斌說話了,“如果有個人對我這麽好,我還有什麽道理不欣然擁抱?!”
梅見淡淡答,“對我好的人多了,我總不能把自己分成幾塊吧。”
月櫻很不讚成地白了梅見一眼,“跟你完全不在一個頻道!”
當然阮斌在梅見心裏是有位置的。她知道,阮斌是不會傷害她的,是可以冒傻氣地為她出頭的,是哪怕被她欺負了,也咬牙死忍不計較的。是以這麽多年來,任何時候受了委屈,她就會第一時間地想起他。
阮斌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就是他會做一些旁人不會做的事,哪怕頗費周章。比如他從小種了一棵樹,後來那片房子要拆遷,他就托人說項,把那棵樹留下來。結果整個村莊夷為平地,單單留了那棵樹。梅見聽阮斌說了這件事後,忍不住心下一動。她很欣賞他這樣的粗中有細,這樣長情,戀戀不舍他認為生命中重要的東西,偶爾不經意的一句話、一個動作、或一個眼神,就會讓梅見心起波瀾,遺憾的是當她要去捕捉的時候,他又回到了粗獷的一麵。於是說著說著,就偏離了梅見預定的軌道。
最後一次的對話亦是如此,梅見終於長歎一聲,“也許你我真的無緣。”
所以阮斌不是不好,也不是梅見無情,他隻是不能以梅見喜歡的方式和她相處。有時候梅見覺得,他們兩個就好似尺寸精準的螺帽和螺釘,不是不能完美組合的,可惜不知為何,咬合的時候錯了一個齒,故此無論怎麽緊趕慢趕,也跟不上。
圍在梅見身邊的男生們倒是陸續散了,有一兩個還在努力堅持著,但已經不敢有大動作了。
梅見覺得,是分手的時候了。她在努力尋找一個最佳的時機,一個可以把傷害減輕到最低的時機。但梅見也懷疑,這可能嗎?什麽和平分手,什麽分手亦是朋友,不過都是說說罷了。如果感情的事可以如此幹淨磊落,不拖泥帶水,那麽唐婉也不會讀了一首《釵頭鳳》就傷心至死,梁山伯和祝英台也就不會化蝶。
梅見學校的校球是排球,每年一進入排球季,就是全校最熱鬧的時候。他們這個年級,女子排球毫無懸念,男子排球卻很有看頭。幾個班都很厲害,但他們班,以阮斌為首的排球手卻是最厲害的,每年無論賽事多麽激烈,他們班的男子排球必贏。
之前兩年的球賽都是他們贏,阮斌今年則更想贏。他對梅見說,“今天留下來看我打球好不好?”梅見點點頭。
結果阮斌就完全不能專心,頻頻回頭看梅見。
雄性動物大約都是如此,就好像孔雀開屏,為的是得到雌性的讚美和喜愛,阮斌這麽做,是因為隻有在運動上他才充滿信心,還有什麽比這更快樂的呢?當你最開心的時候,你想分享的那個人就坐在旁邊衝著你咧著嘴和你一起傻樂。今年,今年他終於可以享受這最幸福的時刻了!
可是梅見如芒刺背,她不願意成為被注意的對象,再說照這樣下去,他們班怎麽會贏呢?輸了可不都是她的錯麽?如果真的是那樣,她該多自責和內疚呢?她趁他們打得正酣,悄悄退出人群走了。
才出校門不久,阮斌就氣喘籲籲地追上來了。
“你怎麽不看我打球了?”
梅見低下了頭,“我要回家了。”
阮斌還在輕輕喘氣,“你抬頭看著我說話好嗎?”
梅見勉強抬了一下頭,又迅速地低下去了。她實在無法麵對那雙熱烈的眼睛,心虛的她簡直要被他的火焰炙烤得燃燒起來。阮斌那雙眼睛啊,梅見後來再也沒有遇到有那樣一雙可以把身體的全部力量都放在眼睛裏的人了。
兩個人就這麽麵對麵站著。不說話。然後阮斌一轉頭,匆匆跑回去繼續比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