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拍拖》是我的 “ 浪漫 ”三部曲中的一篇,在文學城二版登過。其他兩篇《相親》,《結婚》在本壇和文學城二版登過。查了一下,《拍拖》好像沒在這兒貼過。
拍拖(“塵封檔案”,笑話)
據考:“‘拍拖’源自粵語方言。大約清朝末期,在廣東內河航行的客船都由一艘形體較小的蒸汽火輪船用繩索拖著航行,兩船之間保持一定的距離,這種航行方式就是‘拖渡’了。當客船行到下遊的珠江三角洲時,河道變化,小火輪便要靠在客船旁邊並列推著客船航行。粵語中將靠在一起稱之為‘拍’,於是便將大小兩船相靠並行稱為‘拍拖’。後來男女在街上相伴而行,人們便稱他們為‘拍拖' 。”(百度百科)
“拍拖”是當下時髦話,八十年代叫“搞對象”。我更喜歡“拍拖”一詞,覺著更形象,倒不完全是因為“男女在街上相伴而行”,而是兩個人在談戀愛時,要有一個曲折往複“拖”的過程,最後才能達到相處的合“拍”。
話說當年小妹(太太小名)跟我見了一麵,大為失望,不想再見了。她媽嫌女兒太挑剔,連吹了好幾個,嚴令其與我恢複了接觸“走一段再說。”然而,服從命令是一回事兒,心裏樂意就又是另一碼事了。“強扭的瓜不甜”,小姐跟我見麵時,總是別別扭扭的,沒笑臉。我也知道事情不妙,不過出於禮貌,覺得若自己首先提出散夥,對方自尊心會受不了,還是等著人家蹬我吧(dump)!挨過好幾腳了,多一下也無所謂,男子漢嘛,大氣點兒。果然,沒幾天,姑娘就鄭重地告訴我,下星期什麽時候見麵等她的電話。我知道她很快要切斷聯係,打電話跟我“告別”了。沒想到,一個多星期過去了,一點動靜多沒有。我漸漸醒悟過來,這妞兒把我撂在“旱地”裏了,想叫我“安樂死”。咳,沒想到,臉蛋兒挺漂亮的,可心咋這黑呀!
這下兒我可火了,心想“既然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我非要問問你,為什麽不講禮貌,連個電話都不打;“大丈夫壯懷激烈,死也要堂堂正正,不能這麽窩囊!”我抓起電話,話筒裏傳來輕柔,悅耳的聲音。自報姓名後,我憤怒地質問她為什麽不講信義。我想小姐一定咽不下這口氣,要摔電話了,不料對方頓了一下,竟甜甜地說“噢,對不起啦,我去北京了,剛回來,忘了打電話了。”這可是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人家好言好語,我也就不好再發脾氣了。於是乎,我隻好心平氣和地問她還要不要再見麵。她爽快的回答:“見就見唄。”咦?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我錯了,冤枉了她?我倒是有點兒懵了。
多年後,太太才告訴我,她壓根兒沒去北京,跟我最後一次見麵以後沒幾天,就把我忘得一幹二淨。我去電話時,人家心情舒暢,正美著哪,根本沒想到是我。雖然是措手不及,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隨口編了去北京的故事;接下來同意和我再見麵,不過是權宜之計,話說到那兒了,不得不答應。瞧,多機敏,多老練啊,哪像個沒出閣的姑娘啊!
這裏有段兒公案就是打到海牙國際法院也說不清。太太從來一口咬定她當時一點也沒覺得我在憤怒的質問她,不然的話,她會毫不猶豫的掛斷電話。是她出於虛榮心,至今否認?還是我在聽到電話中”嬌滴滴”的聲音後,全身發酥,自己就先矮了半截兒,質問變成了請求?當時沒有錄音,永遠是個迷了。不過,從此 “淑女” 也落了個話把兒,每當我對她的話有疑問時,我都會嚴肅地盯著他的眼睛問:“你是不是又‘去北京’了?”
接著說,父親知道這事兒後,反倒要我好好地找自己的差距(老人家受黨的影響太深了,淨說官話)。絕了,“差距”一詞倒使我頓開毛塞。我立刻到天津勸業場買了雙男式高跟皮鞋,來彌補我的差距。屆時,我們這些大饑荒時期出生的人,許多像我一樣,由於小時營養不良,個兒不高,達不到當時一米七的擇偶標準,已成為社會問題。所以男式高跟鞋應運而生。
我不得已穿上了高跟鞋,一歪一歪地去赴小姐從“北京回來”後的第一次約會。佳人見我踩著高蹺兒還湊合著看的過眼兒,遂開始給我好臉兒,也願意和我走在一起了。曆史總會有許多不解之謎,是不是我的高跟兒鞋幫助構成了我倆關係的轉折點,從而成全了一段婚姻?現在已無從可考了。
個頭兒墊高了,下一步就是拔高精神形象了。說來也不難,主要是靠附庸風雅,顯得自己有與其他人不一樣的情趣。也就是裝高尚,玩深沉。於是乎,我拉著營房裏長大的女友,遍訪了天津市大小高雅文化場所。在自然博物館,我就侃“始祖鳥”(小時候讀過《十萬個為什麽》);到博物館看古代書畫展,我就擂唐朝和尚懷素的狂草如何影響了同樣癲狂的毛澤東的書法(老爹和人聊天,我去倒茶時聽來的);坐在音樂廳裏,我就講解什麽是主旋律,什麽是樂章,(其實到現在我也不識譜,全憑在大學聽的兩次“古典音樂”講座和一本臨時買來的《音樂欣賞手冊》)。
還真靈,不久高傲的“公主”就對我另眼相待了,還誇了我兩句,說我和她從前談過的大學生不一樣, “知識麵廣”。聽罷,我就飄飄然了,以為自己真是在演繹“才子配佳人”的千古佳話。一旦目的達到了,就不想熬著再演戲了受罪了。關係穩定以後,我再也沒帶她去看過任何文化展覽。婚後數年,太太認清了我的本來麵目。
“這麽多年了,怎麽沒見過你去過一家博物館呀,飯館倒是去過不少。”
“哼,我現在明白了,你當初把我騙到手,是‘豬八戒掀門簾---- 全憑一張嘴’ 。”
其實她錯了,我靠的不隻是張嘴,還有腦子。自從“北京”事件以後。我就覺著“這個女人不尋常”,與其相處,格外謹小慎微。在外買吃的,不管她要不要,也得給她買一份。後來得知,我的謹慎並非多餘。我前邊的一位體育學院的,就是因為自己吃冰棍,沒給小姐買一棵兒而早早地慘遭淘汰了,連組都沒出;還是我這上重點大學的有點腦子,贏得了最後的決賽。再有,就是聽話要聽音兒。頭幾個月,晚上送她回家,到部隊大院時分手時,麗人總要話裏有話地叮囑一句:“你不…… 進來坐會兒了。” 我知道人家怕我要去她家,趕緊知趣地說,“不了,不了。我媽還等著我回家洗煤球哪。”
我們的關係就這樣在感情的小溪裏徘徊,徜徉了三年。其間,小妹莫名其妙地流過不少淚。雖說“莫斯科不相信眼淚”(前蘇聯愛情影片,1979),可我得信。一切要以“安定團結“為上,斷不能讓一時漫過堤壩的淚水,衝毀了精心營造的感情花壇。鬧別扭時,我從不爭辯,而是先認罪(即使她丟了自行車鑰匙,也是我的錯,因為我沒提醒人家嗎),然後再哄(一結婚,我好像就再也沒有這樣的好脾氣了)。
長話短說,幾年過去了, 春天又來了,我們也終於要登記結婚了。約好了在街道辦事處見麵。待嫁女先到了幾分鍾,在門外等我。我興衝衝地趕到,沒想到人家一臉悲傷,不住地抹眼淚。我以為她家那邊有變。就勸慰說:
“要是不同意,咱們就再等一等。”
姑娘還是低頭不語。
“到底是怎麽了,你倒是說呀!”
“哇,(哭)..我..我這輩子算完了!”
“啊!這是哪兒的話呀,咱們登記結婚是喜事呀,你是不是高興地過頭了?”
“沒有。我有預感,跟著你,不會有好日子過了!我恨死你啦!”
人家這沒說,我隻有往開處想:她呀,其實是在哀歎自己生命中最美好的,在父母身邊無憂無慮的日子就要成為過去;歎息她青春中風華正茂的時節即將消逝。這和跟誰結婚沒關係,就算她找了朱時茂,登記時也會這樣惜春,傷感。不是我的錯兒嘛。
不過,要是現在,我一定會唱《春水流》(可點擊聽歌兒)來開導,安慰她的:
春水流,春水流,春水流,
別把春天悄悄地帶走。
…………………
跟著我一起走,跟著我一起走,
…………………
別讓時光把孤獨收留。
…………………
春水流呀流,向東流呀流,
你的心我懂,你還有淚流。
春水流呀流,向東流呀流,
往事不回頭,跟我走!
*歌詞有刪改
這當然是後話啦。當時的情況是,“黛玉”哭了會兒,意識到“無可奈何花落去“,一咬牙,一跺腳,真的“跟我走”,登記了。她解脫了,可我的麻煩來了,她先前一哭,攪得我腦子有點兒亂,想著閨女都這樣,當媽的心裏會更難過的,怎麽去跟丈母娘說,讓老人家覺得好受點呢?不知咋的,我忽然想起了“離娘肉”。雖然父母都不是天津人,但我生於斯,長於斯,依稀記得,按著老天津人的風俗,訂婚時,女婿要送“離娘肉”給丈母娘,也就是要買些豬肉送去。我始終不明白天津人這個可笑的“老例兒”是怎麽來的,怎麽會想到用豬肉換人肉呢?
從街辦事處出來,我拉著她一起來到一家比較講究的副食店。難題來了,我不知該買多少肉,顯然不能按未婚妻當時的體重,那不成了等重交換了嗎?好在咱知道一點現代派文學的皮毛(得益於大一時校園裏的係列講座),雖不要搞得像《變形記》那麽荒誕,但寫實的想法顯然是太俗了,整個象征性的就行了。
“李姐兒,你生下來時多重?”(雖比我小,但照天津人的習慣,仍稱為“姐兒”。)
“問這幹嗎?不清楚,七,八斤吧?”
“喂,師傅,請您給割一塊最好的,要帶皮的,別太肥了,五花的就行。圖個吉利,來八斤八兩八吧。”
丈母娘是四川人,又是軍醫,從來不講天津衛這些荒唐的“老例兒”。見我提著豬肉來換閨女,氣得哭笑不得。好在礙著麵子,沒罵我。
至此,兩條拍拖的船終於在笑聲中靠岸了。
*紀實文學, 笑話;草於三年前。
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