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生活（一百一十四）有害的女人

　　我從來不覺得我是個“壞女人”，直到我遇到了這對母女。

　　在我心目中，我是個與人為善、樂於助人、勤勞善良、樂觀向上……的好女人，對自己的誇讚之詞真是溢於言表。可是怎麽她媽媽就不這麽認為呢？

　　這對母女是我的潛在客戶，這麽說是因為我們見麵的目的就是為了麵談、挑選設計師。

　　母親大概40多歲，半老徐娘，風韻猶存。女兒大概18、9歲的樣子，據說是剛剛上了大學。

　　一見麵，房子設計還沒怎麽談，母親就非常客氣地稱讚我漂亮，我莞爾一笑，並沒有當真。她卻繼續這個話題，問我老公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告訴她我還沒有結婚，並且想開始解釋我的設計，卻被她打斷了。

　　“沒有結婚？怎麽回事？雅兒小姐很漂亮啊，沒有結婚怎麽可以呢？”她言語急切。

　　我卻聽著有點邏輯混亂。不過自從我30歲以後，就經常需要向別人解釋為什麽我還沒有結婚，所以我也習慣了。

　　“沒什麽，工作太忙，耽誤了。”我輕描淡寫地說。

　　“這個不對的呀，是不對的呀。”母親很激動地說，“工作對於女人來說隻是次要的，婚姻和家庭才是最重要的。你怎麽能因小失大呢？”

　　“啊？”我似乎忽然被問倒了，也許是因為我從來沒有打算跟客人探討這個問題，那位母親於是越發大聲。

　　“對我們的女兒來說，結婚是人生的頭等大事，我們從小就在教給她讓怎樣挑選一個好男人來當老公，不但要賺得好，人也得好，疼她愛她，而且還要孝順父母。將來我們的女兒就負責在家裏做飯、帶孩子，一切賺錢的事情都交給老公去辦。女人麽，不要做那些拋頭露臉的事情，也沒有必要那麽辛苦，隻要臉蛋好、身材好，能拴住老公，管好家是最重要。”

　　她的長篇大論引起了我的好奇，“可是，女人如果沒有自己的收入，萬一男人變心了怎麽辦？怎麽繼續活下去呢？”這是個很實際的問題。

　　“所以你就要研究男人，讓他不要變心啊。你一心一意對他，但也要管住他，讓他一心一意地撲在你身上。這些都是很重要的能力，學問很深的。”母親津津樂道。

　　“可是我覺得女人就應該獨立，有自己的生活和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工作和自己的收入，這樣她才是一個能夠自立的人，才不用依賴老公，才可以創造自己想要的幸福生活。”這不僅僅是我的想法，也是我的做法。

　　“這是歪理！”母親開始有點生氣了，“我們的女兒，沒有教給她任何的工作技能，我們不需要那些。如果教什麽給她的話，就是如何打扮自己、如何照顧自己、如何分辨好男人和壞男人。這是女人最重要的工作。至於什麽上班啊、賺錢啊，那些都是沒有本事的、難看的女人才會去做的事情。我們的女兒是不需要的，我們將來一定可以嫁一個養她一輩子的好男人。”

　　既然下了定論，我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她的女兒的確眉清目秀，是個大家閨秀的樣子，不過看起來有些嬌氣，聽她這樣說，一定是嬌生慣養了。

　　我試圖將談話拉回到設計上來，媽媽卻還是能將話題轉開，“其實我們也不是有很多錢，但是為了女兒的幸福，我們就是舍得投資。我們現在買的這個套房子，要做這麽專業的裝修，也都是為了將來能夠吸引一個身價夠高的金龜婿。我們做父母的，全部都是為了孩子。”

　　好不容易讓我見縫插針地把房屋的設計講完了，母親還是很不滿意地搖搖頭，“我覺得我不喜歡這個計劃。第一，我不相信女人可以做設計師，我來的時候他們沒跟我說是個女人，如果說了的話我不會見你的。女人就應該回家帶孩子，這些事情都應該由男人來做。第二，我也不想讓我的女兒跟你多接觸，你會帶壞了她的。你的那些什麽經濟獨立的歪理根本就不成立。我不能接受這份設計，你們還是給我找個男設計師來，另外價格我也要砍半。”

　　我算了算她出的價錢，也的確請不起我這個首席設計師。她真的像孟母三遷一樣，讓自己的女兒遠離所有她認為“有害”的人群，尤其是像我這種年過三十還不思結婚，靠自己的雙手創造幸福生活還自以為樂的女人，最是有害。

　　臨走的時候，我不死心地問她的女兒，“你跟你媽媽的想法一樣麽？”

　　“是啊，”她臉上的笑容永遠是天真浪漫，估計是被媽媽訓練出來的，“我媽媽很疼我的，她不會害我的。”

　　是啊，她也許並不想害你，但是不是真的為你好，卻隻有幾年以後才知道了。